侍从端来药盏,雾气氤氲中,他看见自家大人鬓角的白发又添几缕,比昨日更显苍老。
郗自信摇头,指着案头:“把《实边论》拿来。”
竹简展开,“安边四策” 的字迹被烛火映得透亮,却掩不住纸页间的斑斑泪痕。
他指尖划过 “移远就近” 的批注,忽然想起青兖百姓内徙时的景象 —— 那些面带菜色的妇孺,拉着牛车,一步三回头,如今不知还有几人能活过这个寒冬。
“你说,”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某是不是错了?或许真该顺应圣心,不去做那逆耳忠言的愚人?”
侍从扑通跪下,泪水滴在青砖上:“大人何出此言?您是为天下苍生才规劝陛下的啊!”
郗自信望着自己的《实边论》,回顾与何承天灵智契合后短暂的最后几年,终究是没能打破帝王的执念。
他轻轻抚摸竹简,想起文帝最后一次召见时的眼神 —— 那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夹杂着对拓土的狂热。
“原来历史的惯性真的太大太大。。。” 他喃喃自语,“我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刘宋。。。”
子时三刻,更夫的梆子声穿过风雪,惊破长夜。郗自信只觉眼前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侍从忽然惊呼,手中药盏跌落,瓷片四溅。
郗自信低头,见鲜血已浸透中衣,在青缎上绽开如梅。
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仿佛看见含章殿的烛火、王玄谟的舆图、袁淑的《封禅书》,都被这场大雪掩埋。
“把《实边论》。。。 呈给陛下。。。”
他费力地将竹简塞进侍从手中,“就说。。。 就说臣何承天。。。 再无遗憾。。。”
话音未落,手中尚未递出的竹简已 “当啷” 坠地,在寂静的寝室中激起回音。
郗自信望着帐顶逐渐模糊的烛影,心下了然 —— 原来有些事,注定只能成为遗策,有些话,注定只能向历史的绘卷去诉说。
元嘉二十四年十二月廿三,御史中丞何承天卒于任上,享年六十有二。
临终前,他的手仍紧攥着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捡起来的《实边论》竹简。
侍从遵其遗愿,将此书呈于文帝案头,却见御案上摆着袁淑新修的《封禅书》,朱笔批着 “可议” 二字。
建康城的雪越下越大,将御史台的朱漆大门染成素白。
送葬队伍穿过朱雀大街时,百姓们自发披麻戴孝,却不敢哭出声 —— 因为王玄谟的败军正在城中强征粮草,满城尽是 “北伐失利,罪在妖言” 的告示。
而何承天的《实边论》,终究被锁入尚书台的故纸堆中,唯有扉页的血字 “厚积薄发”,在尘埃中默默诉说着一位孤臣的不甘与悲凉。
至于袁淑的《封禅书》,在文帝看到滑台败报那日,便被愤怒的帝王掷入火中,化作灰烬。
雪停时,建康宫的铜漏仍在滴答作响,仿佛在为这个时代的愚昧与固执哀悼。。。
机械女声响起:“郗自信,本任务第一次穿越,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