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自信望着文帝疲惫的神情,心知再难挽回。
他深深叩首,竹简触地发出清响:“陛下若执意北伐,臣唯有一请:命宗悫、沈庆之等宿将随征,切勿单用偏师。”
王玄谟脸色微变,文帝却已转身望向窗外雨幕:“朕自有安排。退朝吧。”
郗自信退出殿门时,正遇新任御史中丞袁淑抱牍而入。
那少年官僚见状,忙侧身避道,目光落在郗自信手中竹简上:“何公又进《实边论》?”
“某闻陛下与王太守论兵至子时,言‘闻玄谟策,如见卫霍重生’。何公何不顺应圣心?”
郗自信盯着袁淑袖中露出的《封禅书》草稿一角,心知此人必以此书献于文帝,文帝必坚定北伐之决心。
他压下心头激荡,沉声道:“袁公可知,‘顺圣心’易,‘安天下’难?
袁淑怔了怔,旋即笑道:“何公果然风骨凛然。某虽不才,却知‘顺势者昌’。”
说罢,这位新任的御史中丞昂首步入殿内,袍角扬起的风带扫过郗自信手背,凉意透骨。
是夜,郗自信独坐御史台后衙,案头烛火将《实边论》竹简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具枯骨。
“大人,” 侍从推门而入,捧着件狐裘,“天冷了,添件衣物吧。”
郗自信摇头,目光落在窗外雨幕:“去将《实边论》抄录十份,分送各州刺史。”
“大人,这。。。” 侍从面露难色,“陛下已驳回安边之策,若私自传抄。。。”
“传抄。” 郗自信打断,“就说。。。 就说此乃御史台备查文书。”
侍从欲言又止,最终领命而去。
郗自信望着案头未动的药盏,忽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 “屯田策” 章节,将 “勾践” 二字染得通红。
元嘉二十四年正月,王玄谟率军北上那日,郗自信撑着病体登上石头城。
江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翻飞,却吹不散他眼中的悲凉。
他望着水师战船扬起的 “宋” 字大旗,只觉壮怀激烈,却又让人无力回天。
“大人,该回去了。” 侍从轻声催促。
郗自信点头,转身时瞥见城墙上的招贤榜,王玄谟的画像被贴在榜首,旁边写着 “北伐先锋” 四字。
他苦笑,摸出怀中的《实边论》残卷,任由江风将纸页掀起,露出内页新加的批注:“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轻动。”
是夜,郗自信再次咳血,却固执地在烛前修改《实边论》。
侍从见状,偷偷抹泪,却不敢劝。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咚 —— 咚 ——”,惊起夜鸦无数,在雨幕中发出凄厉长鸣。
郗自信望着跳动的烛火,轻轻抚摸竹简,喃喃自语:“不思积蓄力量,又无良将征伐,平原沃野之地以步克骑,如何才能成事?”
烛火突然爆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明灭的弧线。
郗自信闭上双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手中竹简悄然滑落,停在 “厚积薄发” 四字上 —— 那是他最后的执念,也是刘宋王朝未曾听到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