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三年九月初七,建康城秋雨如帘,含章殿的青铜兽首吐水口中,水流如注,砸在殿前石渠中溅起细碎水花。
郗自信站在丹陛之下,望着檐角垂下的雨串,指尖摩挲着《实边论》竹简的刻痕 —— 那是他昨夜在 “屯田策” 章节旁增补的勾践灭吴典故,墨迹被袖中暖炉烘得微卷。
宋文帝刘义隆身着常服,斜倚龙榻,手中握着王玄谟新呈的《黄河九策》,竹纸翻动声与雨声交织。
文帝忽然抬头,目光扫过郗自信腰间的御史中丞鱼符。
“承天,朕闻你曾在彭城治水利,可曾想过,若以水势为兵,能否助玄谟一臂之力?”
郗自信抬眼,见文帝眼底隐有血丝,知其为北伐之事夙夜忧勤。
他踏前半步,雨声在殿外轰鸣,却掩不住他声音中的恳切。
“陛下,水势可利战,亦可覆舟。昔年韩信水淹废丘,需先筑坝蓄水,方得奇效。”
“今我军欲借泗水北上,需先治淮泗漕运,囤积粮草,此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道。”
“何中丞又要谈‘积粮’!” 王玄谟从东侧廊柱阴影中走出,广袖上的金线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某已算定,魏军在滑台仅有守军五千,我水师两万,三日内必克!”
郗自信转身,见王玄谟腰间玉珏随动作轻晃,正是文帝近日所赐。
“王太守可知,当年苻坚淝水之战,号称百万大军,却因战线过长而溃败?”
“今我军虽勇,但若粮草不继,恐重蹈覆辙。”
“竖子敢尔!” 王玄谟拍案而起,“某曾随檀道济北伐,岂不知兵贵神速?御史中丞大人屡阻圣意,莫非有二心?”
殿中气氛骤冷,文帝手指在《黄河九策》上敲出急促节奏。
郗自信望着王玄谟涨红的脸,只觉此好大喜功却少有真才实学之人正带着刘宋王朝向深渊滑落。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竹简:“陛下,臣非阻北伐,乃欲陛下‘厚积薄发’。”
“昔勾践栖于会稽,乃致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汉初白登之围后,文帝、景帝累世蓄养,方有武帝之胜。”
“今我大宋 ——安边固守,于计为长。故坚壁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敝。虽时有古今,势有强弱,保民全境,不出此涂。。。”
“够了!” 文帝突然起身,龙袍扫过御案,《实边论》竹简被带得跌落。
“朕问你,若依你的‘厚积薄发’,需几年可伐魏?”
郗自信直视文帝,掷地有声:“五年。五年内,臣可使淮泗屯田岁收十万石,青徐乡兵皆习战阵,届时 ——”
“五年!” 文帝冷笑,“朕今年四十有余,已至不惑之年,五年后将近知天命,哪还等得五年?”
文帝抓起案头王玄谟的舆图,“玄谟言,今秋北伐,明春即可饮马黄河,你却要朕等五年,如何说得朕心服?”
郗自信望着文帝因激动而泛红的脸,知其已被王玄谟的 “速胜论” 蛊惑。
他俯身拾起竹简,指尖抚过 “李牧守边” 的批注。
“陛下,李牧为赵将时,日击数牛飨士,却令士卒‘谨烽火,多间谍’,看似怯战,实则蓄势。臣请陛下仿此策,先固边境,再图进取。”
王玄谟忽然嗤笑:“御史中丞大人可知,李牧最终如何?赵王迁中反间计,斩李牧而亡赵国!陛下岂能效法亡国之策?”
“王太守!” 郗自信厉声呵止,“李牧之死,乃因君昏臣佞,非策之过!今陛下圣明,若能 ——”
“承天,” 文帝抬手打断,语气稍缓,“朕知你忠君爱国,但北伐之事,朕意已决。你且退下,让朕与玄谟再议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