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第一百二十一回
史丹正哭嚎时,钱塘县八班总头雷玉(雷头)从里屋出来。他知道史丹(外号“铁公鸡”)平时专靠挑唆官司、讹人钱财为生,连忙把他拉到一旁问:“史爷别嚎了,死者跟你啥关系?”史丹撒谎:“是我亲舅舅!雷头您别管,我必须让掌柜的给我舅舅抵命!”
雷头劝道:“史爷消消气,这事儿说不定是个误会。掌柜的未必真动手打了人,说不定你舅舅本就体弱,一口气没上来。不如让掌柜的买口好棺材,再给你几百两银子,你逢年过节上个坟,这事就算了。”但史丹心里清楚,一旦答应私了,等尸体下葬后再想讹钱就难了,不如咬死了打官司,等过了堂拿了钱再说。于是他硬着脖子说:“谁说都不好使!我绝不能卖了舅舅的尸骨,必须让他抵命!”任雷头怎么劝都没用。
这时,黄面真人孙道全老道路过,听说掌柜的一巴掌打死了人,便凑上前说:“掌柜的是哪位?我能让死尸站起来,走到别处再死,省得你吃官司。管我顿饭就行,事儿办不成不要钱。”李兴一听忙说:“道爷若真有这本事,别说顿饭,我重重有赏!”
老道拔出宝剑,口中念念有词,果然把姚荒山的魂魄拘来了,只见魂魄在尸体上方滴溜溜打转,眼看要入窍时又飞走了。老道连试三次,每次魂魄刚要入窍就被冲散。他回头一瞧,发现穷和尚济公在身后施法破坏,顿时火冒三丈,冲济公脸上“呸”地啐了一口。济公立刻倒地,蹬腿咧嘴,“呕”的一声没了气息。
众人惊呼:“老道又啐死一个人!”本地面官赶紧掏出铁链锁住老道。就在这时,地上的姚荒山尸体突然动弹起来。史丹在里屋听见动静,慌了神——这姚荒山根本不是他舅舅,要是真活过来拆穿他,少不了一顿揍!雷头拉着他跑到尸体旁,催促道:“快叫你舅舅,他腿动了!”史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刚按住姚荒山胸口,雷头就骂:“你干嘛呢!他刚要醒,你这是要害死他?”史丹无奈,只好把姚荒山扶起来,假惺惺地叫“舅舅”。姚荒山竟开口了,可一说话众人听出不对劲——这嗓音分明是济公的!
雷头趁机喝止:“史不得,你们成天讹人!赶紧把你舅舅背走,不然连你一起锁了!”史丹只好背起姚荒山,往河沿媳妇开的娼寮走去。一进屋,媳妇骂道:“屋里有客人呢,你背个死尸来添乱?”史丹谎称是“舅舅”,把人往炕上一放,再叫时姚荒山又没了动静——原来刚才是济公借尸还魂戏弄他,这会儿魂魄早已离开。媳妇见状大闹,史丹只好求隔壁“狗阴阳”出主意,最终把媳妇卖了换钱,才勉强安葬了姚荒山,这都是他讹人遭的报应。
再说双义楼这边,史丹背走姚荒山后,众人议论纷纷:“李掌柜运气真好,不该遭官司。”有人凑近济公尸体查看,冷不丁见济公龇牙一笑,吓得直哆嗦:“活、活了!”话音刚落,济公一个翻身爬起来,追上正要被押去衙门的老道,大喊:“各位差爷,我没死呢!”差人一看济公活蹦乱跳,立刻给老道松了绑。
老道瞪着济公:“好你个和尚,我跟你没完!”济公反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处处作对?”老道说:“我师弟褚道缘被你气病了,我要替他报仇!”济公摇头:“褚道缘纯属自找。他平白无故帮两个贼人与我作对,我岂能容他?你既不知我来历,就让你瞧瞧!”说罢手摸天灵盖,顿时佛光、灵光、金光三光显现。老道见状慌忙下跪磕头:“原来是圣僧!弟子有眼无珠,求您慈悲,收我为徒吧!”
济公说:“拜师可以,但我要喝酒吃肉,你得给我买。”老道连声道:“没问题!”济公带着老道回灵隐寺,向门头僧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快叫师叔。”老道忙行礼,济公转头对门头僧说:“你们互给一吊钱见面礼吧。”门头僧推辞没钱,济公笑骂:“没钱还敢充长辈?”
进了庙,济公又让老道给监寺广亮行礼,广亮早知道济公套路,连忙摆手:“别想讹我,我可没钱!”济公不管,带着老道来到大殿,敲钟击鼓召集众僧,宣布收徒取名“悟真”。众僧敷衍道“恭喜”,济公又说:“既然恭喜,不随点礼?”众僧翻白眼:“你要是办善会,我们就随礼。”济公转头教老道:“徒儿记好了,以后庙里谁屋里没人,东西随便拿,就算师叔大爷看见,有师父罩着!”众僧暗自叹气:“本来一个偷儿就够折腾,这下又带个徒弟来!”
此后老道为表孝心,先是当掉大褂买酒肉,接着典当了道袍,最后连贴身衣物都卖了,只剩个光膀子。济公见状故意嫌弃:“没钱还想拜师?算了,你走吧。”老道耍赖:“我不走,等着喝西北风冻死!”济公便教他念咒,让他对着砖堆磕头:“砖头在上,老道有礼!”老道刚念完咒语,一块小砖头突然飞起来砸中他脑袋,疼得直喊:“师父,这咋回事?”济公逗他:“这就是咒语的威力!”
老道揉着脑袋问:“那怎么才能发财?”济公指了指庙门:“盯着外头,有人大喊大叫进来,就是你的财路到了。”老道趴在大雄宝殿门口张望,不多时,果然听见庙外有人高声喧哗,紧接着冲进两个人来……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二十二回
孙道全正在大殿里往外观瞧,只见外面匆匆走进两个人,都是家仆打扮,头戴青色扎巾,身穿青铜色大褂,口中高声喊道:“济公长老在哪里?”济公从里面迎出来,问道:“哪位找我?”两人一见济公,连忙上前行礼,说道:“圣僧,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济公打量着二人,问道:“二位贵姓?”两人忙说:“圣僧您贵人多忘事!我家员外住在太平街,姓周名景,字望廉,人称‘周半城’,您之前不是在我家扛韦驮像捉过妖怪吗?我们俩叫周福、周禄。”济公点头道:“想起来了。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周福说:“我家员外有个朋友,姓胡名秀章,是绍兴府白水湖人。他之前在京都租我家员外的房子开绸缎店,结果生意赔了本,打算关门。我家员外和他交情好,借给他三千两银子,让他重新找合伙人。这两年他生意又做起来了,不仅赚回了之前赔的钱,还有盈余。最近胡秀章收到家里的信,说白水湖一带闹妖精,每天都要吃一个童男、一个童女。胡秀章家里有孩子,已经被妖精吃掉了。他来找我家员外,说想回家乡,托付员外照看绸缎店,急得直哭。我家员外想起您佛法无边,就让我们来请您到府上,求您大发慈悲,去白水湖降妖捉怪,救百姓于水火。”
济公听了,说道:“降妖捉怪倒不难,只是我现在走不开。”周福忙问:“为何走不开?”济公说:“我刚收了个徒弟,太淘气。我要是出门,他不是撕窗户,就是往人身上抹香灰,甚至还会往人家锅里撒尿。”周福问:“这徒弟多大了?”济公故意说:“九岁。”周福好奇道:“在哪儿呢?我们瞧瞧。”济公说:“在大雄宝殿里。”
周福、周禄二人来到大殿,只见一个老道光着膀子,留着漆黑的三绺胡子,便问:“道爷,您是济公师父的徒弟?”老道答道:“正是。”周福又问:“您几岁了?”老道哭笑不得:“我五十九岁了!二位别听我师父瞎说,我既不撕窗户,也不撒尿,您让我师父尽管去吧。”
周福二人回到外面,对济公说:“师父您净说假话,这道爷分明是个大人,哪有九岁?您赶紧走吧!”济公却故意推辞:“不行,我不放心。除非让我徒弟跟我一起去,我才肯去。”周福面露难色:“恐怕道爷不肯去吧?”济公说:“他不去?你们俩架着他走!”周福点头答应,又进了大殿,对老道说:“道爷,一起走吧!”老道连忙拒绝:“我光着膀子,没法见人!”周福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拉。济公在一旁暗中施法,念了句咒语,老道顿时身不由己,被周福、周禄拉着出了庙门。
一路上,街市上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只见两个人架着一个光膀子的老道,后面跟着一个破衣烂衫的穷和尚,场面十分滑稽。一行人来到太平街周宅,走进书房,只见周员外正和胡秀章在等候。周员外见周福、周禄拉着个光膀子的老道进来,疑惑地问:“这是谁?”周福答道:“这是济公长老的徒弟。”
正说着,济公走进来。周员外连忙起身抱拳:“圣僧,许久不见!”济公笑着回礼:“彼此彼此。”周半城将胡秀章叫过来,说:“我给你引见一下,这就是济公活佛。这是我的挚友胡秀章。”济公打量胡秀章,见他一身文生打扮,穿着蓝缎子长衫,三十多岁,气质儒雅。胡秀章上前给济公行礼,说道:“久仰圣僧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我听周大哥说您佛法无边,如今白水湖闹妖精,每天要吃童男童女。我家眷本在白水湖,家中一儿一女都被妖精害了。家中来信催我赶紧回去,求圣僧大发慈悲,到绍兴一趟,降妖除害,救百姓于苦难!”
济公说:“降妖捉怪可以,但我去的话,一来没有盘缠,二来我这徒弟太淘气,留下他我不放心。”胡秀章连忙说:“圣僧放心,盘缠我来出。令徒可以一同前往。”济公转头对老道说:“悟真,跟我走吧。”老道苦着脸说:“我去倒是能去,但光着膀子实在不成体统。”胡秀章说:“这是小事,我马上派人给您买身衣裳。”老道连忙摆手:“不用买,我有衣裳都典押在钱塘关了,给师父打酒喝了。您拿点钱去赎回来就行。”胡秀章问:“有当票吗?”老道掏出当票,又说:“员外再破费一百文钱,我还有个蝇刷押在钱塘关纸铺,拿一百文就能取回来。”
周员外立刻派家丁去赎当,不一会儿,衣裳和蝇刷都赎回来了。老道穿戴整齐,顿时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济公说:“咱们去白水湖,得先经过小月屯,我在那儿还有个约会,有徒弟请我捉妖,之后再去白水湖。”胡秀章连忙说:“听凭圣僧安排。”
济公带着孙道全、胡秀章三人告辞,周员外送到外面,挥手作别。三人顺着大路前行,这天来到小月屯马静家门口。济公上前叫门,此时马静正和雷鸣、陈亮在屋里说话,正提到“济公随后就到”,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马静出来开门,一见是济公,连忙行礼,急切地说:“师父您可来了!焦亮、何清这二十多天昏迷不醒,滴水不进,跟死人一样,只有胸口还有点热气,您快救救他们吧!”
济公说:“有话进屋说。”众人一同进屋。济公对雷鸣、陈亮说:“过来见见你们师兄,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悟真。”又给胡秀章等人互相引见。济公问马静:“到底闹什么妖精?”马静愁眉苦脸地说:“别提了!您没来的时候,小月屯已经死了六七个人,现在每天死一个,从西头挨家挨户往下轮,已经死了二十多人了!昨天西隔壁张家刚死人,今天就该轮到我家了!每天初鼓过后,西边就刮来一阵风,跟着一个一丈多高的白影,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那东西一来就喊‘戚戚掏掏’,冲谁家门口一笑,那家准死人!”
济公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要紧,今晚我倒要会会这个‘戚戚掏掏’是什么来头。”马静连忙说:“师父慈悲,求您先救活焦亮、何清吧!”
济公说:“这好办。”伸手掏出两块药,让马静用阴阳水化开,撬开焦亮、何清的牙关灌了下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两人肚子里咕噜作响,渐渐苏醒过来,翻身坐起,就像做了一场大梦。
马静说:“二位贤弟被妖精喷了迷魂之气,躺了二十多天不省人事,今天多亏济公活佛的仙丹妙药才救了你们。还不快给圣僧磕头!”焦亮、何清这才明白过来,连忙给济公磕头谢恩:“之前我们冒犯了圣僧,您不计前嫌还救了我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济公笑着摆摆手:“不用多礼,起来吧,这都是小事。”
两人起身之后,济公一拍桌子:“别的先不说,喝酒才是大事!天不早了,该开饭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马静连忙答应,赶紧擦桌子摆酒菜。济公坐上首,众人分坐两旁,推杯换盏吃喝起来。直吃到初更时分,忽然听见正西方向风声大作。
马静脸色一变:“师父,妖精来了!”话音未落,就见一阵狂风呼啸而至,吹得人毛骨悚然,风中还夹杂着“戚戚掏掏”的喊叫声。济公慢悠悠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众人跟着来到门口,只见正西方向卷来一股白气,足有一丈多高,直扑马静家门口。若不是济公今天到此,马静家恐怕难逃一劫——真是劫数难逃,在劫难逃。济公见状大喝一声:“好个妖孽,竟敢在此作祟!”摘下僧帽朝白气砍去,只见那团白气“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济公拍拍手:“拿住了!”马静、焦亮、何清连同孙道全等人赶忙围上来观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二十三回
众人跟着济公来到门外,凑近一看,地上躺着的“白气”竟是个形似人形的怪物,全身由一百八十块人骨拼凑而成,左手握着一块“勾魂取命牌”,右手攥着一个人的骷髅骨。原来,这怪物名叫“百骨人魔”,是由一个妖道用邪术炼制而成,专门用来摄取魂魄。
书中交代,慈云观有个老道叫赤发灵宫邵华风,妄图炼制一座“阴魂阵”,需要拘集五百个阴魂。他派了五个徒弟分头行动,其中七星道人刘元素来到小月屯正西的三皇庙,从乱葬岗子搜集了一百块死人骨头,用符咒炼成了这百骨人魔。每天初更时分,刘元素在庙中设坛做法,驱使百骨人魔到小月屯摄取一个魂魄,装入葫芦里。照此下去,一百天后小月屯就会有一百人离奇死亡。没想到今晚被济公识破法术,用僧帽将百骨人魔打翻在地。
济公担心老道逃脱,立刻赶去三皇庙捉拿刘元素。此时老道正在院中做法,忽见供桌上的灯苗泛绿,心知不妙,又望见正东方向金光闪烁,料定是高人前来破阵,慌忙揣起装着阴魂的葫芦,驾起一阵邪风逃回了慈云观。从此,邵华风与济公结下了仇怨。济公赶到三皇庙时,老道早已没了踪影,只好返回小月屯,让马静等人将百骨人魔架火焚毁。至此,小月屯的妖邪之患总算平息。
马静感激济公救命之恩,次日备下酒菜送行。雷鸣、陈亮对济公说:“师父去白水湖降妖,我俩随后就到,替您老人家效力。”济公点头答应,带着孙道全、胡秀章辞别众人,继续赶路。
一路上风餐露宿,这日来到萧山县地界。正走着,忽见大道旁的树林里有两人在歇息:一位是文生公子打扮,头戴翠蓝色文生巾,身穿同色文生氅,腰间系着丝绦,脚蹬厚底竹履鞋,三十岁左右,生得眉清目秀;旁边跟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头戴青缎帽,身穿青铜色大褂,花白胡须,像是家中老仆。
济公一眼认出,这位文生公子正是自己的亲表兄王全,此次是奉父命外出寻找自己。而王全和老管家李福却认不出济公了——想当初济公在家时,是白面书生的文生公子模样,如今在外风吹日晒,满脸油泥,头发蓬乱,又穿着破僧衣,早已掩盖了原本的面目。
济公故意让孙道全和胡秀章先去白水湖等候,自己则慢悠悠走到树林边,冲王全打了个问讯:“施主请了。”王全抬头见是个穷和尚,便礼貌回礼。济公明知故问:“施主贵姓?”王全答道:“我姓王。”济公又问家乡何处,王全如实说是台州府天台县永宁村人。济公点点头:“巧了,我也是天台县人,咱们还是乡亲呢!施主若是有钱,施舍几个钱给我买酒喝吧。”
王全心想,施舍钱财给出家人也是善事,便随手抓了两把铜钱递过去。济公接过钱,故意皱起眉头:“施主给这么点钱,我可作难了。喝酒不够,吃饭又差些。您要是想施舍,就给够一顿饭钱吧。”王全笑了笑,又掏了两把钱给他。济公接过钱,却又叹了口气:“您给这些钱,还是让我为难啊!”
王全纳闷地问:“怎么给你钱还让你作难?”济公说:“不是别的,这点钱喝酒吃饭不够,赎件衣裳也差些。施主行好就行到底,再给点钱,我凑着买件衣裳。”王全心想一两吊钱不算什么,就当施舍给庙里了,于是又换了两大把钱递给济公。
济公接过钱,又皱起眉头:“施主给这么多钱,更让我作难了!吃饭赎衣裳是够了,可回家的盘缠又没了。”王全还没答话,老管家李福不耐烦地说:“和尚你别不知足,给你钱还挑三拣四,有完没完?真是见人好说话就没完没了!”济公微微一笑:“我和尚不白拿人钱,我会相面,送你一相。我看施主印堂发暗,此地不可久留,听我一句劝,赶紧起身离开,这是趋吉避凶之道。听不听由你,我和尚先走了。”说完,济公摇摇晃晃地走了。
济公走后,李福忍不住唠叨:“公子爷,别信那和尚的话。这大道边上什么人都有,你说自己是念书的,他就跟你谈‘子曰’;你说是练武的,他就讲弓马箭术;你说来自山南,他就认老乡。说白了就是骗钱套近乎。您没出过远门,外头什么骗局都有。”王全说:“不过是个出家人,给他一两吊钱无妨,咱们省着点花就是了。”
主仆二人歇了一会儿,李福忽然喊肚子疼:“公子爷,您看着东西,我去那边方便一下。”王全点头答应。李福见南边有片苇塘,便钻进去出恭。过了好一会儿,李福从苇塘出来,手里多了个蓝包袱。王全见状忙问:“哪来的包袱?”李福得意地说:“方才出恭时捡的!”王全脸色一沉:“赶紧放回原处!这要是有钱人丢的,或许无关紧要;但要是别人办事用的,或是还账的钱,咱们拿了,人家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李福好奇心起:“要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再还回去也不迟。”说着便解开包袱,两人定睛一看,里面竟是一颗血淋淋的少妇人头!李福吓得脸色煞白,王全急忙说:“快扔回原处!”话音未落,北边忽然冲过来十几个公差,一眼看见地上的人头,大喝一声:“好啊!杀人凶手就在这儿!正找你们呢,没想到撞上了!”说着抖开铁链,将王全和李福锁了个结实。
李福慌忙解释:“这人头是我捡的!”公差根本不听:“有话到衙门里说!”不由分说,拉着两人就往萧山县衙走去。王全和李福莫名卷入人命官司,这一场无妄之灾该如何了结?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二十四回
李福捡到一颗妇人头颅时,恰好被公差撞见,当即将王全和李福锁拿归案。原来,萧山县 recently 发生了一起无头命案:西门外梁官屯有个卖肉的刘喜,七月十五傍晚去东关外乡村收账,路过县衙门口时,遇到爱开玩笑的公差刘三。刘三戏称要趁刘喜不在家,去和他妻子睡觉,刘喜笑怼妻子会骂走刘三,刘三则口无遮拦地说“她敢骂我就宰了她”。
次日刘喜回家,发现妻子被杀,头颅不翼而飞,立刻到县衙告状,指认刘三因奸杀人。县令张甲三是两榜出身的清官,升堂后传来刘三审问。刘三吓得连连喊冤,称昨日只是玩笑话,且当晚一直在衙门当值,从未外出。其他公差也联名担保刘三整夜未离衙。县令便派班头王雄、李豹限期缉凶,若拿不到凶手,就重责差役。
王雄、李豹带着手下一连查了十二天,始终毫无头绪,每次限满回衙都被打四十板子。这天他们走到大柳林,正巧看见李福打开捡到的蓝包袱,里面竟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少妇人头,当下认定二人是凶手,将其锁拿回县衙。
县令升堂后,见王全斯斯文文像个书生,李福也是老实巴交的老者,便温和询问案情。王全如实禀告自己是台州府天台县人,奉父命带管家李福外出寻找表弟,人头是李福在苇塘出恭时捡到的。县令却不信,拍案喝道:“满口胡言!不打如何肯招?来人,取夹棍!”
差役刚要动刑,大堂前突然刮起一阵旋风,飞沙走石间,公案上凭空出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堂神显圣法无边,你幸今朝遇巧缘。二人并非真凶犯,速拿凶手把案完。”县令大吃一惊,盯着字条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吩咐将王全、李福暂时收押,交代狱卒好生对待,不可为难。
退堂后,县令在书房里反复琢磨案情:王全是读书人的样子,李福也透着忠厚,怎么看都不像杀人犯。再想起大堂上的怪风与字条,更是觉得离奇。不知不觉间,他伏在桌上睡着了,恍惚中看见一个穷和尚走进来——正是灵隐寺的济公,只见他短发红泥,破衣烂衫,趿拉着草鞋。
县令忙问:“你是何人?”济公笑嘻嘻地说:“我乃灵隐醉济颠,为去白水湖路过萧山。老爷要断这无头案,得先谢我一坛酒喝。”县令连忙说:“酒有的是!你可知凶手是谁?”济公却扭头就走,县令急得大喊:“回来!”这一喊竟从梦中惊醒,睁眼只见管家张福、张禄在旁伺候。原来张福惦记着昨晚赌钱输了几吊钱,正跟张禄嘀咕,想趁老爷睡着再去耍两把。
张禄以为老爷在喊自己,慌忙答道:“小人没走!”其实县令是想喊梦中的和尚回来。他醒来后,将梦中和尚说的四句诗牢牢记住,吩咐张禄取来笔墨,把诗句写在纸上反复琢磨。看着看着,他又伏案睡着了,梦中济公再次出现。
县令忙问:“和尚,你说的话我还没明白,凶手究竟是谁?”济公笑道:“我乃西湖灵隐济颠,因去白水湖路过萧山。王全、李福是被冤枉的,杀人凶手在西关,与原告刘喜从事同类营生,并非等闲之辈,追究刘喜便知真相。”说完又要走,县令急喊留人,结果又从梦中惊醒,连忙将这十三句话记录下来。
到了三更时分,县令第三次入梦,济公留下四句谜一般的话:“绒绦两截,大石难携。未雨先行,持刀见血。”醒来后,县令凭借才学破解谜题:“绒绦两截”为“断”,“大石难携”为“山”,“未雨先行”取“风”(风为雨头),“持刀见血”为“杀”,四字组合即“断山风杀”,推测凶手名叫“段山峰”。
次日升堂,县令询问本地是否有叫段山峰的人。书办回禀,此人是本县宰猪的屠户,力大无穷,能一掌将大石击成粉末,坐凳时稍一用力就能将其压断,寻常公差根本拿不住他。王雄、李豹跪地磕头,称实在无法捉拿段山峰。县令拍案怒道:“为官要究情问理,办案需设法拿贼,务必将人犯带回!”说罢退堂回了后宅。
王雄、李豹愁眉苦脸地回到班房,王雄哀叹:“别说咱两人,就是二十个公差也打不过段山峰啊!”这时,李豹忽然想起一个人,若请此人出手,捉拿段山峰易如反掌……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二十五回
县令派王雄、李豹捉拿段山峰,两人深知段山峰武艺高强,单凭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弄不好还会送命。李豹忽然想起什么,对王雄说:“咱哥俩打不过段山峰,但有人能治得了他。当年单鞭赛尉迟刘文通在演武场赢过段山峰一掌,咱跟刘大哥是知己,不如请他帮忙,他应该不会推辞。”王雄点头称是,两人连忙赶到后街刘文通家。
刘文通刚起床漱完口,见是王雄、李豹,忙迎进厅房落座。寒暄几句后,王雄说明来意:“兄长,梁官屯卖肉的刘喜妻子被杀,老爷派我们捉拿段山峰,可我俩实在拿不住,求兄长助一臂之力。”刘文通一听直摇头:“段山峰本领高强,我也不是他对手。”王雄忙说:“兄长当年在演武场赢过他一掌,除了您,萧山县没人能制住他。”
刘文通叹了口气:“贤弟别提那一掌了,说起来我还愧疚。当年西门外来了个卖艺人,看他身手是受过名师指点,只是被穷逼得走投无路才卖艺。我想下去帮他撑撑场子,多凑点钱,没想到段山峰也下来要比试。一交手我就知道他功力在我之上,可我要是输了,这镖行就没法混了。我就跟他说‘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就靠保镖吃饭’,段山峰是个明白人,故意让了我一掌,还夸我‘单鞭赛尉迟’名不虚传。事后我去跟他赔礼,一来二去成了朋友。你们和我是朋友,他和我也是朋友,换作别人拿他,我得给他通风报信,可你们来拿人,我既不能帮你们,也不能给他报信,实在为难。”
王雄、李豹再三恳求,刘文通还是不答应。两人实在没辙,只好去后院求见刘文通的母亲。老太太见二人行礼,便问:“这么早从哪儿来?有啥事?”王雄说:“伯母,衙门里出了桩凶案,凶手是段山峰,我们拿不住他,只有大哥能帮忙。”老太太问:“你大哥咋说?”王雄说:“大哥说跟段山峰是朋友,不肯帮忙,还怕打不过伤了自己,没人服侍您。”
老太太一听就火了:“你把你大哥叫来!”刘文通进了屋,老太太质问:“你俩兄弟求你帮忙拿段山峰,你为啥不管?”刘文通说:“娘,我跟段山峰是朋友,再说他本事大,我怕打不过受伤,您又没别的儿子,我要是有个好歹,谁伺候您?”老太太训斥道:“你这话不对!早就该跟这种匪类断交,本地方有这样的恶人,你早该除了他!我现在命令你,帮他们去拿段山峰,去不去?”刘文通是孝子,忙说:“娘吩咐的事,孩儿不敢违背。”
三人来到外面,刘文通说:“二位贤弟,段山峰不好对付,要是打草惊蛇或伤了咱们,麻烦就大了。依我看,你们先回衙门,请老爷调城守营二百官兵、衙门一百快手,再给庆丰楼酒馆送信,让掌柜的明天楼上别卖座。我去把段山峰骗到酒楼上喝酒,灌醉他后,你们让三百人在楼四周埋伏,我摔酒杯为号,大家一起动手。没听到信号,千万别轻举妄动,要是让他跑了,再抓就难了。一定要叮嘱官兵保密,别让他察觉。”
王雄说:“就按您说的办。”两人告辞回到衙门,县令见状问:“段山峰抓到了?”王雄回禀:“还没有,恳请老爷给城守营发信,调派二百官兵,再传令本衙门一百快手,先别声张拿谁,明天在庆丰楼四周埋伏。我们还请了一位保镖的朋友帮忙捉拿段山峰。”县令皱眉道:“一个段山峰怎如此麻烦?”王雄解释:“他实在本领高强,不用计很难拿下。”县令点头应允。
王雄、李豹随即赶到庆丰楼,问掌柜:“你这铺子一天能赚多少?”掌柜答:“一百多吊钱。”王雄说:“明天楼上别接待客人,该赚的钱我们照给。明天要借楼上办案,来的人可是办差的,你叮嘱伙计千万别走漏消息,要是漏了风声,这案子牵连重大,你可得吃官司。”掌柜忙说:“二位放心,保证没人泄密。”两人安排妥当,又到刘文通家告知一切就绪,刘文通让他们先回去。
次日一早,刘文通换上衣服,暗藏单鞭出门,直奔西关段山峰的肉铺。刚到门口,就见一群人围着个穷和尚吵吵嚷嚷——正是济公。原来济公在大柳林见公差抓走王全、李福后,也进了萧山城南门。刚进城,就见路东绒线铺门口,有个腿上长着人面疮的人在晒太阳晾疮。
这人叫李三德,是个跑堂的,为人和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一人手艺糊口。南门外段家茶楼原本快关门,有人推荐李三德来跑堂,他凭借好人缘,竟把生意做火了,掌柜的对他很是看重,年节多有赏赐,还时常周济他家用。不料李三德腿上突然长了人面疮,疼得走路一瘸一拐,却不敢歇工。掌柜的看他实在撑不住,便让他安心养病,每月照发工钱,还先给了四十吊钱治病,说只要有人能治,花多少钱都认。
李三德回家养病,病情却越来越重,孩子去铺子取钱时,有伙计背后议论:“咱们累死累活挣工钱,人家在家白拿钱。”孩子回家学舌,李三德一气之下,架着拐杖到铺子理论:“平日我没得罪各位,如今我遭这冤枉病,掌柜的体恤我,怎么我孩子来取钱,你们就说闲话?”众人忙否认,劝他回去养病。李三德往回走,路过绒线铺时,掌柜余得水跟他打招呼:“李老三,病还没好?”李三德叹气:“别提了,这阴疮难治啊!我要是死了,家里人都得跟着遭罪。”余得水顺口说:“你找人治治,没钱我给几吊,只要能治好。”他本以为这病难治,不过说句场面话,没想到济公恰好路过,正要施佛法搭救李三德,顺便戏耍余得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二十六回
话说余得水正在说风凉话,济公突然赶到,问李三德:“这位朋友,你腿上怎么了?”李三德愁眉苦脸地说:“长了人面疮,疼得没法走路。”济公又问:“想不想治好?”李三德忙点头:“当然想!大师父有办法?”济公故意逗他:“就怕治不好哦。”余得水在一旁搭腔:“和尚你这不是废话?要真能治好,花三吊四吊药钱我替他出!”济公追问:“你说话算数?”余得水胸脯一拍:“只要能治好,绝不食言!”
济公笑着说:“那你也别给三吊四吊了,给两吊钱就行。不过你得拿张带你们铺子水印的纸,我写个药方,你盖上印,去铺子里取药。”余得水心里琢磨:“这人面疮是难治的恶症,哪能说治好就治好?”于是痛快地拿了张带水印的纸递给济公。济公接过笔写了半天,谁也没看清写了啥。写完后济公说:“治好了你可得给钱啊。”余得水满不在乎:“给就给!”
只见济公嚼了块药,敷在李三德的疮口上,不一会儿脓血直往外流,流干净后,济公手摸疮口念道:“唵嘛呢叭咪吽!唵,敕令赫!好了吧!”果然,疮口立刻长平,李三德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跟没事人一样。围观的百姓纷纷惊叹:“真是活神仙!这药太灵了!”济公伸手向余得水要钱,余得水却傻眼了,想耍赖:“大师父,您还真要钱啊?”济公掏出那张纸一念:“长疮之人李三德,约我和尚来治腿,言明药价两吊钱,中保之人余得水。下面还有你的水印呢,不给钱咱就打官司!”余得水无奈,只好乖乖给了两吊钱。
李三德感激涕零:“大师父是我的救命恩人,救了我就是救了我们全家!您跟我去南门外段家酒饭铺,我好好谢您!”济公笑道:“好啊,我正好想喝酒了。”两人来到段家酒铺,李三德对掌柜的说:“你看我的疮,大师父给治好了!先上酒上菜,大师父吃多少我付账!我先回家告诉父母,别让大师父走了啊!”众人答应着,李三德匆匆回家。
济公在酒铺喝酒时,悄悄溜到萧山县大堂,施展法术留下字条,又回到酒铺住下。当晚,他再次用佛法托梦给知县。第二天、第三天,李三德死活不让济公走,好吃好喝招待着。第三天早上,济公在饭铺留下一吊五铜钱,自己拿了五百钱出门。伙计们忙阻拦:“大师父别走,李三哥说不让您走!”济公敷衍:“不走,我出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济公出了酒铺,直奔西关段山峰的肉铺。一进门,他笑嘻嘻地打招呼:“辛苦辛苦!”掌刀的王二见济公穿得破破烂烂,心想:“这和尚肯定就买十个钱的肉,还得挑三拣四。”于是问:“和尚买啥肉?”济公说:“买五百钱的。”王二心想头一单生意挺痛快,就多给了二两,一刀下去称了三斤四两。济公拿起肉刚走五步,又转身回来:“掌柜的,这肉尽是筋和骨头,我不常吃肉,还是换肥点的吧。”王二虽不满,但还是换了块三斤四两的肥肉。
济公拿了肥肉走了四步,又回来抱怨:“这肉太肥了,一煮全是油,吃着恶心,还是换瘦的吧!”王二强忍火气,换了三斤一两瘦肉。济公拿了瘦肉走了三步,又折回来:“这肉太瘦了,煮了没油,又腥又塞牙,还是换五花三层的吧!”王二终于忍不住了:“你成心捣乱是吧?大清早的找麻烦!”济公不慌不忙:“麻烦你换一下呗。”王二没办法,又换了五花三层的肉。
没想到济公刚出门走了一步,又回头说:“哎呀,我忘了庙里吃素,没做荤菜的家伙,还是换熟肉吧!”王二彻底火了:“不换!你纯心找碴儿!”济公二话不说,把肉往王二脸上一扔。王二大喊:“伙计们!出来打这和尚!”七个伙计冲出来要揍济公,济公抬手一指,伙计们顿时眼一花,揪住王二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王二直喊:“是我!我是王二!”伙计们定睛一看,才发现打错人了,再找济公,他正站在旁边偷笑呢。
伙计们又转身扑向济公,济公再次施法,伙计们瞬间看彼此不顺眼,两两扭打在一起,剩下一个还揪住王二不放。街坊邻居都懵了:“这好好的伙计怎么自己打起来了?”济公在旁边起哄:“咬他耳朵!”“拧他!”众人正乱作一团,刘文通赶到,大声喝止:“别打了!怎么回事?”济公趁机说:“对,别打了!”伙计们这才停手,纷纷埋怨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