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第一百十一回
镇山豹田国本听闻知府张有德前来拜访,急忙整衣出门迎接。他快步走到大门外,只见一众衙役整齐列队,知府的大轿稳稳停在门前。田国本堆起满脸笑意,趋步上前:“大人亲临寒舍,草民田国本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海涵。”张知府抬手示意轿夫撤去抬杆、扶手,缓步下轿,满面和煦地说:“久闻田员外大名,今日有幸登门拜访,还望员外不吝赐教。”田国本连声谦逊,侧身引知府往内走去,济公则扮作跟班,低头垂手,紧紧随在知府身后。
一行人穿过二门,来到大厅。田国本请知府上座,自己也大大方方地在旁落座,吩咐手下献茶。寒暄几句后,田国本开门见山:“不知大人今日驾临,有何见教?”张知府笑道:“本府早想与员外结识,今日特来府上畅谈,增进情谊。”说话间,济公靠在厅内隔扇上,双眼微闭,似是困倦欲睡。
田国本见状,假意关怀:“大人的管家怕是熬夜辛苦了,不如到外面歇息片刻。”济公一听,正合心意,睁眼便往外走,知府也未阻拦。和尚穿过庭院,直奔花园而去,行至角门处,悄悄探头张望。只见园内景致雅致,暖阁凉亭错落有致,绿树繁花相映成趣。正北三间花厅前,乾坤盗鼠华云龙正站在门首,不时朝角门方向张望,神色颇为不安。
原来,华云龙虽在花厅摆了一桌酒菜,却根本无心饮酒。他心中疑虑重重:知府突然来访,莫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正胡思乱想间,他瞧见济公扮作跟班模样,因和尚洗去了脸上炭灰,一时竟没认出来,便抬手招呼:“这位小哥,过来一下。”济公却装作没听见,径直往前走。华云龙暗骂一声“晦气”,转身欲回花厅,不料济公突然跟到厅前,双手往门框上一撑,朗声道:“华云龙,你跑不了啦!”
华云龙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师父,您、您为何要拿我?”济公挑眉道:“我本不想拿你。你躲在小月屯马静家夹壁墙时,我有机会拿你;在蓬莱观,陆通攥住你腿时,我也能拿你。可你屡教不改,如今田国本向知府衙门通风报信,我岂能再容你?”华云龙咬牙切齿:“好个田国本,人面兽心!”话未说完,便被济公抬手一指,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济公转身回到二门处,将柴元禄、杜振英唤进花园,指着花厅道:“华云龙就在里面,已被定住,你们去锁了他。”二人闻言,喜出望外,快步来到花厅,果然见华云龙呆立不动,急忙取出铁链将其锁住。济公又从华云龙腰间兜囊里搜出奇巧玲珑透体白玉镯和十三挂嵌宝垂珠凤冠,交给柴元禄收好,沉声道:“走,去拿田国本!”
这田国本原本是西川一带的大盗头,靠坐地分赃积累了万贯家财。后来担心手下犯案牵连自己,便带着家眷逃到曲州府,用金银购置房产,与邱成、杨庆二人暂避锋芒。起初还算安分,直到秦丞相之弟花花太岁王胜仙到曲州府收取租钱,田国本嗅到机会,决意攀附权贵。他得知王胜仙好色,便花三千两银子买了歌妓玉兰,精心设计“美人计”。
一日,田国本宴请王胜仙,席间故意让玉兰淡妆素服,以“守寡妹妹”的身份在厅前露面。玉兰容貌艳丽,举止娇羞,王胜仙当场看得神魂颠倒。田国本趁机谎称玉兰是自家小妹,守寡在家,王胜仙果然上钩,托人提亲。田国本顺水推舟,将玉兰嫁给王胜仙,从此仗着这层关系,在曲州府横行霸道,结交官吏,包揽词讼。前任知府因清正廉洁不合他意,被他勾结王胜仙设计调走;现任知府张有德又不入他眼,他便捏造盗案、派送人头,企图再次扳倒知府。
此刻,田国本正与知府在厅内交谈,忽见柴、杜二人锁着华云龙,同济公一同进来,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何方狂徒,竟敢在我府上放肆!”话音未落,便要动手。济公不慌不忙,抬手一指,田国本顿时如泥塑木雕般定在原地。刘春泰趁机上前,抖开铁链将其锁住。鹞子眼邱成、金翅雕杨庆听到动静,提刀冲出来要救主,也被济公用法术定住,一并擒获。
张知府见贼人尽皆落网,吩咐打道回衙。回到府衙后,即刻升堂问案,刚把放告牌抬出,便有二十多名百姓前来控诉田国本的罪行,有告他霸占房产的,有告他抢夺妇女的,有告他巧取豪夺田地的,种种恶行,罄竹难书。此时,安西县知县曾大老爷派人来请济公赴宴,和尚便先行离去。张知府则继续审讯众贼口供,将他们暂时收押,等候济公归来后再作处置。
消息很快传遍曲州府街市,百姓们奔走相告,都知道灵隐寺济公捉拿了华云龙、田国本等一众恶霸。这动静惊动了两位江洋大盗——追云燕子姚殿光和过度流星雷天化。二人本是玉山县三十六友成员,与华云龙有结拜之情,听说华云龙被济公擒获,姚殿光咬牙切齿道:“雷贤弟,我等与华二弟义结金兰,如今他遭难,我等岂能见死不救?无论劫牢反狱,还是斩杀济颠和尚,定要将华二弟救出来!”雷天化点头称是:“兄长所言极是,咱们先去探探虚实。”
二人出了客栈,在街市上转悠。天色渐暗,路灯初亮,忽见对面有两个仆从搀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和尚,只听和尚大着舌头嚷嚷:“我没醉!我就是拿华云龙的济公和尚,有不服的,尽管来找我!”姚殿光一听,眼前一亮,认定这就是济公,伸手便要拔刀,打算为华云龙报仇.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二回
话说济公从知县衙门吃完酒饭出来,由两个人搀扶着,正巧遇上两个贼人。
济公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捉拿华云龙的济颠。”名叫姚殿光的贼人一听,想拔刀上前动手。但转念一想:“先别冲动。华云龙既然被这和尚拿下,说明他必有几分本事,我们俩要是明着动手,未必是他的对手。不如先暗中观察他住在哪里,晚上再去行刺,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是贼人心里的盘算,没想到济公竟开口说道:“没错,你们可瞧准了,我今天就住在府衙门的西跨院,有胆子就来找我。”两个贼人心里一惊:“奇怪,我们心里想的事,这和尚怎么说出来了?看来他或许有些来历。”于是便暗中跟着,见济公进了府署。姚殿光和雷天化摸清路径后,便返回了客栈。
到客栈吃完喝完,等过了二更天,两人换上夜行衣,从客栈翻墙而出,一路来到衙门。找到西跨院,见屋里有灯光,透过窗户一看,济公正躺在床上睡觉。姚殿光低声说:“你在外面望风,我进去杀了他。”雷天化点点头。
姚殿光刚要掀帘子进屋,济公突然翻身坐起,大声喝道:“好东西,往哪儿跑!”贼人吓得扭头就跑,济公在后面紧追不舍。两人跑出府衙门,济公追出府衙门;两人跑了半夜,济公追了半夜。直到天亮,两人跑出城,回头一看,终于没了追兵。
前方有片树林,靠近山坡,两人想歇口气。刚走到树林边,就听见济公说:“这才到啊。”两人吓得又要逃跑,济公伸手一指,将他们定在原地。济公说:“我不打你们,也不骂你们,我叫蝎子来咬死你们。”
正说着,山坡上传来一声“无量佛”。济公抬头一看,来了个老道:头戴如意道冠,身穿蓝色道袍,腰系丝绦,脚穿白袜云鞋,背后挂着宝剑,面容清秀如童子一般。
书中交代,这老道是铁牛岭避修观的,名叫褚道缘,外号“神童子”。他的师父是广法真人沈妙亮,而沈妙亮是万松山云霞观紫霞真人李涵陵的徒弟,因此褚道缘算是李涵陵的徒孙。他在避修观出家,每天早晨都会外出闲游,吸纳天地正气,以提神健体。
今日他闲游至此,姚殿光和雷天化见状,连忙喊道:“道爷救命!”褚道缘抬头问道:“我为何要救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姚殿光说:“我们是玉山县的人,有个结拜兄弟被这和尚抓了,我们想替朋友报仇,没想到反被和尚制住,还要叫蝎子来咬我们。道爷救命啊!”
褚道缘一听,问道:“你们既是玉山县的人,可认识夜行鬼小昆仑郭顺?”姚殿光说:“那是我们的结拜兄弟,不是外人。”褚道缘又问:“既然如此,这和尚是谁?”姚殿光答:“是济颠。”
褚道缘闻言,冷笑一声:“原来是济颠僧!我找他好比钻木取火,正想拿他呢,今天倒巧了。我听说济颠和尚在常山县捉拿孟清元,雷击华清风,火烧张妙兴,害死姜天瑞,多次与三清教为敌。我正要替三清教报仇,今天你可来了!”
济公说:“杂毛老道,你想怎样?”褚道缘喝道:“好济颠,你若知道祖师爷的厉害,就跪下叫我三声祖师爷,我饶你不死。”济公笑道:“好老道,你跪下给我磕头,叫我三声祖宗爷,我也不会饶你。”
老道一听,火冒三丈,拔出宝剑就朝济公劈头砍去。济公闪身躲开,绕到老道身后轻轻推了一把。老道回头挺剑便刺,济公围着老道左躲右闪,时而拧一把,时而捏一下,把老道惹得大怒:“好颠僧,竟敢如此大胆,看我用法宝取你性命!”
老道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扣仙钟。这法宝是他师父所赠,无论什么妖精,被这钟扣住都会现原形。老道将钟抛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钟越变越大,落下时眼看就把济公扣在下面。
褚道缘见状,心想:“我还以为济颠有多大本事,原来是个凡夫俗子。”便要过去解救姚殿光和雷天化。不料身后突然有人说道:“老道,你竟敢多管闲事。”老道回头一看,竟是济公,不禁大吃一惊:“我把他扣在钟下,怎么会跑出来?”
老道立刻又从兜里掏出一根捆仙绳,喝道:“和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济公见状,故意喊道:“不好了,褚道爷,饶了我吧!”褚道缘说:“你无故欺压三清教,我岂能饶你!”说着便将捆仙绳一抖,济公没躲开,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捆仙绳也是件法宝,无论什么妖精被捆住,都会现原形。褚道缘见济公被捆住,得意地笑道:“和尚,你叫我三声祖师爷,我就放你走,不然就把你扔进山洞里!”济公说:“我叫你三声孙子还差不多。”老道听了,气得七窍生烟。
他一把夹起济公,朝山洞扔去。济公趁机揪住老道的衣领,“嘶啦”一声,撕下半边蓝缎道袍。济公落入万丈深的山涧,老道心想:“师父曾叫我不要无故害人,今天我可造孽了。”
他愣了半天,料想济公掉下去必死无疑,这才过去解开姚殿光和雷天化的穴道,说道:“我已把和尚扔进山涧摔死,你们走吧。”两人谢过老道,便离开了。
老道心想:“反正回庙吃饭也来不及了,不如在前面镇上找个酒铺,喝壶酒,点个溜丸子,再来半斤饼、一碗木樨汤,凑合一顿吧。”
于是他走进村口,见路西有个酒铺,门口站着个伙计,冲他一指,喊道:“来了!”老道回头看看,身后并无他人,也不知伙计在喊谁。
他走进酒铺,找了张桌子坐下。伙计立刻迎上来,也不问他要吃什么,擦了擦桌子,就端来一壶酒、一碟溜丸子、一碗木樨汤……
老道心里纳闷:“怪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便问伙计:“你怎么知道我要吃这些?”伙计答:“我们心里有数。”老道笑道:“厉害,你们这生意准能发财。”
一会儿吃完喝完,伙计一算账:“一共三吊二百八十文。”老道疑惑:“溜丸子多少钱一份?”伙计说:“二百四十文。”老道追问:“那怎么算到三吊二百八?”伙计解释:“您这桌吃了四百八十文,您师老爷吃了两吊八百文,算一起了。”
老道一愣:“谁是我师老爷?他人呢?”伙计指了指桌上半件蓝缎道袍和一根丝绦:“是个穷和尚,吃完走了,留下这两样东西,说让您结账,还说这缎子和丝绦给您留着。”
老道气红了眼:“你别胡说!他是和尚,我是老道,怎么成了我师老爷?”伙计不紧不慢道:“刚才和尚说,您当老道当腻了,想当和尚,认他做师爷爷。还让您赶紧追,晚了他可就不收你了。您要是不认这两吊八百文饭钱,我们留着这丝绦和道袍也能卖钱。”
老道想不要这衣物,又怕以后配不上颜色,得多花钱,只好咬牙付了三吊二百八。出了酒铺,他越想越气,决心追上和尚拼命。
正往前走着,对面过来一个路人,打量他几眼问:“您可是褚道爷?”老道点头:“是我。”路人说:“刚才有个和尚说他是您师爷爷,让我给您带个信,叫您赶紧追,晚了他就不要您了。”
老道怒骂:“放你的狗屁!他是你师爷爷!”路人委屈道:“我好心传话,你怎么骂人?”老道懒得争辩,气得两眼冒火,继续追和尚。
追着追着,前方出现一口井,几个人正在井台打水。老道口渴难耐,上前作揖:“劳驾,给点水喝吧。”打水的人上下打量他:“您可是褚道缘道爷?”老道点头。那人又说:“刚才您师爷爷留话了,让您少喝点,怕您闹肚子。”
老道皱眉:“谁是我师爷爷?”那人答:“就是那个穷和尚啊。”老道骂道:“他是你师爷爷!”那人不高兴了:“你怎么出口伤人?别喝了!”老道无奈:“不喝就不喝!”气得几乎发疯,扭头就跑。
刚跑到一个村头,老道正闷头往前走,忽见村口冲出来二十多人,个个横眉立目、气势汹汹。老道没来得及反应,众人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抬手就打,根本不容他分辩。
这究竟是为何缘故?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三回
神童子褚道缘正追着济公,突然从村里冲出二十多个人,不由分说揪住他就打。褚道缘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济公先跑到村里一家茶馆,当时茶馆里坐满了喝茶的人。济公一进门就大声呼救:“各位快救救我!”众人忙问怎么回事,济公编起故事:“村外有个老道,拿着宝剑要在村里下阵雾,说要让全村人生病,等大家都病倒了,他再出手治病,好讹诈三千两银子。我好心劝他,他反而恼羞成怒,说我坏他好事,要杀我灭口!”
众人一听怒不可遏:“这还了得!咱们把老道抓住活埋了!”一群人抄起家伙跑出村,远远看见褚道缘正握着宝剑,气得脸色发白。众人二话不说冲上去,揪着他就打。褚道缘大喊:“你们凭什么打人?”众人怒斥:“你想害全村人,不打你打谁!”
褚道缘急问:“这话是谁说的?”众人齐声答:“和尚说的!”褚道缘咬牙切齿:“好!我和那和尚有仇,你们别听他胡说!我是铁牛岭避修观的神童子褚道缘,正要找他算账!走,咱们找他当面对质!”
一行人来到茶馆,却发现济公早没了踪影。有人说:“和尚去隔壁田二爷家治疯病了。”褚道缘气得浑身发抖,直奔田宅,在门口大喊:“济颠僧!快出来!跟我拼个你死我活!”
其实济公压根没走,他在茶馆坐着等众人去打褚道缘,还故意大声吆喝:“我和尚专治各种疯病!”这时,旁边有人凑过来:“大师父,我们田二爷疯了好久,见人就打,现在锁在后院空房里,您能治吗?”济公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那人带着济公进院,济公让人拿来钥匙,刚打开房门,发疯的田二爷就冲出来。正巧褚道缘在门口叫骂,田二爷扑上去揪住他又踢又打,完事还朝他脖子撒了泡尿。众人好不容易拉开田二爷,济公慢悠悠掏出块药:“把这个给他吃,马上就好。”
拿了些谢礼,济公刚走出院子,就看见众人在劝褚道缘:“别跟疯子计较了。”褚道缘一抬头,正撞见济公站在一旁坏笑,顿时怒火攻心:“好你个和尚,往哪跑!”济公拔腿就溜,褚道缘紧追不舍。
追到村口,济公又没了影。这时,褚道缘听见三间土地庙后有脚步声,绕过去一看,竟是个穿鹅黄道袍的老道,背着分光剑,面容清癯,正是他的师父广法真人沈妙亮。
褚道缘大喜,连忙跪地磕头:“师父!”可沈妙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发一言。褚道缘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师父还是没反应。正纳闷时,济公不知从哪冒出来:“褚道缘,你就这点本事?对着个鸡蛋窝磕了一百多个头,明天给你个鸭蛋窝,不得磕二百个?”
褚道缘定睛一看,哪有什么师父,不过是根芦苇挑着个鸡蛋窝!他又羞又怒,拔剑要砍,济公却早没了人影。
天色渐晚,又气又累的褚道缘跑到三清观,投奔师叔李妙清。一见面,他就把被济公戏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李妙清安慰道:“别急,明天我陪你去找那和尚算账。”可褚道缘气鼓鼓的,饭也不吃,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李妙清还没起床,褚道缘就气冲冲出了门,发誓要找济公拼命。没走多远,迎面又走来个穿鹅黄道袍的老道,背着分光剑。褚道缘定睛一看,以为又是济公耍的把戏,大骂:“好你个鸭蛋窝,还敢来!”挥剑就砍。
老道抬手一指,褚道缘瞬间动弹不得。老道正是沈妙亮,他怒喝:“孽障!找死!”拔出分光剑就要动手。褚道缘这才看清真是师父,连忙求饶,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沈妙亮这才作罢:“先跟我回你师叔庙里,再从长计议。”
一进三清观,沈妙亮就质问李妙清:“你明知师侄和济颠结仇,为何不劝他?”李妙清委屈道:“他天没亮就走了,我根本没来得及劝!”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大喊:“沈妙亮、李妙清,快滚出来!”两人以为是济公来了,急忙出门查看,却见门口站着个扎着牛心发髻、穿蓝布衣裳的汉子。
汉子瞪圆双眼,指着沈妙亮怒斥:“好大胆!你化缘修庙时对天发誓不动用银子,现在竟敢私吞二百多两!我奉神命,这就唤来天雷劈死你!”沈妙亮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这事除了自己,根本没人知道!他慌忙跪地求饶:“祖师爷开恩!我马上补上!”
李妙清也跟着跪下:“不知是哪位祖师显圣?”汉子“噗嗤”笑出声:“李道爷,我是本村卖豆腐的老吴啊!是一个穷和尚给了我五百文钱,教我这么说的!”
话音未落,济公摇着破扇子晃悠过来。沈妙亮打量着眼前这个破衣烂衫的和尚:“这就是济颠?”褚道缘咬牙切齿:“没错!就是他!”沈妙亮怒喝:“颠僧!为何三番五次欺辱我徒弟?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济公大笑:“沈妙亮,你口气倒不小!也不打听打听和尚爷爷的厉害!”沈妙亮拔剑就砍,济公身形灵活,围着他左躲右闪,时不时还伸手拧一把、捅一下。沈妙亮恼羞成怒,念动咒语,平地突然卷起旋风,眨眼间变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沈妙亮,同时挥剑砍向济公。
济公边躲边调侃:“哟,还没搭窝就下崽了?”沈妙亮越念咒,分身越多,从四个变成八个,最后三十二个老道把济公团团围住。济公抓了把土撒出去,转身就跑。沈妙亮收了法术,紧追不舍。
济公一口气跑进镇子,钻进路西一家酒楼。楼上坐着个穿蓝缎道袍的老道,仪表堂堂,桌上放着个包裹,看样子也是刚到。这老道是戴家堡玄真观的郑玄修,路过此地准备吃饭。
济公一上楼就热情招呼:“道爷来得巧!一起吃个饭?”郑玄修客气回应:“请坐!”看着对方坐下,济公眼珠子一转,又打起了新主意…… 欲知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四回
济公跟着郑玄修老道上了酒楼,找了张桌子坐下,伙计很快摆好碗筷。郑玄修问道:“有素菜吗?我吃素。”伙计答:“有。”济公接口:“我吃荤。”伙计笑道:“荤素都有,二位放心点。”
济公转头对伙计说:“先给道爷来份炸面片,我请的。”郑玄修心想:“虽说不认识这和尚,但人家请客,我也得回请。”连忙叫伙计:“给大师父来份炸丸子,算我的。”
不一会儿菜端上桌,济公要了酒,又招呼伙计:“给道爷加个醋炒豆芽,我请。”郑玄修也回请了碗烩丸子。两人你来我往,济公又点了炒豆腐,郑玄修则要了爆羊肉,最后济公要了素白菜汤,郑玄修回了份炒肉丝,吃得十分热闹。
结账时,济公喊来伙计:“道爷这桌多少钱,我一并付了。”伙计应声记下。郑玄修听见忙说:“别,还是我来付。”说着便要解开包袱取钱——里面装着二百两银子。济公见状,一把抢过包袱,说:“我说了请您,我去结账!”说完就下楼了。
郑玄修以为济公热心,下楼付完钱会把包袱还回来,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叫伙计下去查看,伙计回来说:“和尚早跑了!”郑玄修这才惊觉上当:“好个骗子!不仅拐了我的银子,连饭钱都没付!”
他摸出兜囊里的散碎银子付了账,气冲冲追出酒楼。刚到村口,就看见济公蹲在地上打开包袱,对着银子念叨:“这锭成色好,这锭是太湖银,不知纯度如何……”
郑玄修怒喝:“好你个和尚!偷了我的银子还敢验成色?”冲上去按住济公就打。济公边躲边数:“一拳、两拳……”等打了五拳,济公一拧他的胳膊,把老道掀翻在地,“该我打了!”说着也揍了五拳,随后躺下喊:“接着来!”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一人打五拳。围观的人议论:“和尚还算公道,打完就躺下让老道打;老道不地道,非要等和尚把他翻倒才肯打。”郑玄修急得大喊:“我还不公道?他白吃我一顿,还拐走二百两银子!”
正闹得不可开交,沈妙亮、李妙清、褚道缘三人赶到。沈妙亮喝道:“济颠!我正找你呢!为何三番五次欺负我徒弟?”济公反问:“他自己多管闲事,能怪我?告诉你,连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只是谦让罢了。”
沈妙亮冷笑:“你能有多大本事?”济公随口念道:“昔日英名四海闻,杀妻访道入玄门。涵陵赐汝分光剑,方入三清古道门。”
这几句诗如惊雷般震住了沈妙亮——他年轻时本是江西保镖沈国栋,因撞见妻子与邻人私通并合谋毒杀自己,一怒之下杀了两人,随后出家拜紫霞真人李涵陵为师,获赐分光剑。这段往事极少有人知晓,眼前和尚竟能道破,怎不令他震惊?
沈妙亮愣了半晌,问:“你如何知道我的事?”济公将二百两银子还给郑玄修,笑道:“让你看看我的来历。”伸手一抹天灵盖,顿时佛光、灵光、三光显现——原来竟是知觉罗汉转世!
沈妙亮见状,慌忙稽首行礼。济公大笑,转身离去,边走边唱道:
“人生七十古来少,先除幼年后除老。
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
过了中秋月不明,过了清明花不好。
花前月下且高歌,急须满把金樽倒。
世上钱多用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
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白头早。
春夏秋冬弹指间,钟送黄昏鸡报晓。
诸君细看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
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唱着山歌,济公回到曲州府。知府张有德一见,连忙说:“圣僧可算回来了!我正派人四处寻你。”济公问:“找我何事?”知府答:“华云龙、田国本已招供,等圣僧来,就派人押解去临安。”济公点头:“好。”
知府派两名头目带十个兵丁,将贼人装入木笼囚车,押上差船走水路。济公带着柴、杜二班头告辞,知府送到河坝。船开后,济公对二人说:“这趟解贼去临安,衙门会赏一千二百两银子,你俩每人六百两,可喜可贺。”柴、杜二人连声道谢:“全靠师父成全!”
众人闲聊间,船行至小龙口。突然,水面窜出四个江洋大盗,竟是冲着木笼囚车而来……欲知济公如何应对,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五回
话说济公和尚与柴元禄、杜振英两位班头,押解着四名贼人乘船前行。这天行至小龙口时,济公突然心中一动,察觉水中有异样 —— 分明是有人埋伏。
和尚开口道:“我在船上闷得慌,不如玩个‘钓公道鱼’的把戏如何?” 众人疑惑:“什么是公道鱼?” 济公解释:“我钓鱼既不用网,也不用钩。你们找根大绳子,我拴个活套,往水里一抛,念几句咒,鱼就会自己钻套里。钓上一条百十斤的大鱼,咱们大伙儿分着吃!” 众人称好,很快寻来一根粗绳。济公将绳子结成活套,坠上石块,抛进水中,口中念念有词:“进去进去。” 众人虽半信半疑,却见拉绳时手感沉重,好不容易拖出水面,定睛一看,哪里是鱼,分明是个戴着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的黄脸汉子,三十多岁年纪。济公让人将其绑上,又把绳子再次抛入水中。没过多久,竟又钓上一个白脸膛的水靠人。
书中交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此前逃走的姚殿光、雷天化,跑到陆阳山纠集了四个同伙:金毛海马孙得亮、火眼 ** 孙得明、水夜叉韩龙、浪里钻韩庆。他们得知官府要押解华云龙走水路,便埋伏在小龙口准备劫船。孙得亮、孙得明率先潜到船底,谁知刚靠近就身不由己地钻进了济公的绳套,被拖上船捆了个结实。
济公喝问:“你们胆子不小!姓甚名谁?来此作甚?” 二人连忙报上姓名,哀求道:“我二人一时糊涂,被朋友怂恿前来。师父慈悲,我们情愿拜您为师,改过自新!” 济公问:“若放了你们,可还敢再来?” 孙得亮忙说:“再不敢了!” 济公又问:“日后我若有事差遣,可愿效力?” 二人异口同声:“师父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济公点点头:“既如此,便放了你们。叫你那两个同伙也别来了,我不追究他们。” 二人被松绑后,连连磕头谢恩。济公附耳低声交代几句,二人点头称是,跳入水中离去。
柴元禄、杜振英惊叹:“若非师父,我等哪里知道水里藏着人!” 济公笑道:“放心,前路已无隐患。”
船继续前行,眼看临近临安城,济公忽然说:“我要先走一步。” 柴、杜二人忙劝阻:“师父若离去,途中若出变故如何是好?” 济公摆摆手:“无妨,绝不会出岔子。若有差错,算我和尚的责任。” 说罢下船,施展法术直奔钱塘门。
刚进城,就见钱塘县知县坐着轿子,鸣锣开道,身后跟着一众差役,押着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济公抬头一看,不禁念声 “阿弥陀佛”:“这等冤案,我和尚岂能不管?若袖手旁观,这等良善之人被屈打成招,必死于刑场,白白送了性命!”
他上前询问差役:“诸位都头,这是押解什么案件?” 有认识济公的差役说:“济师父,这人是图财害命的路劫犯!” 济公摇头道:“这人蒙受冤屈,放了他吧。” 众人反问:“谁能做这个主?” 济公说:“我做这个主!” 差役们笑道:“你的主意可不行!” 正说着,只见犯人的父母、妻子、儿女哭哭啼啼跟在后面,场面凄惨。
书中交代,这犯人姓冯名元庆,家住临安城东二条胡同,是个锤金匠,为人精明诚实。他有个师弟叫刘文玉,在镇江府开锤金作坊,因经营不善、用人不当而亏损,便写信请冯元庆去帮忙。冯元庆实心任事,不辞劳苦,帮师弟打理生意,四五年间不仅补上了亏空,还赚了钱。刘文玉将冯元庆视为亲兄弟,为感激他的辛劳,要分一半股份给他,让他每年回家一次。
不想冯元庆长期劳累,疾病缠身,实在支撑不住,便对刘文玉说:“我想回家歇工,等病养好了再来。” 刘文玉见师兄病体沉重,不便阻拦,便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养病。冯元庆自己还有二十两银子,一并带上,雇船返回临安。抵达临安时已是掌灯时分,船家不让他下船,说:“天晚了,明早再下吧。” 冯元庆归心似箭,执意拿了铺盖褥套下船,走到东城根时,病体难支,离家还有二里地,便坐下歇息,竟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