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第111回第120回(2 / 2)

二更时分,打更人路过,叫醒了他,提醒道:“你怎么在这儿睡觉?这地方常闹路劫!” 冯元庆解释:“我是二条胡同的住户,从镇江病了回来,刚下船,走到这儿走不动了,歇会儿就睡着了。” 打更人说:“快回家吧。” 冯元庆刚要起身,打更人举灯一照,只见旁边躺着一具男尸,脖颈处有刀伤,显然是刚被杀的。打更人一把揪住冯元庆:“好大胆!杀了人还装睡!跟我走!” 冯元庆大喊冤枉,却被打更人扭送到当地官府,很快被押到县衙。

新任钱塘知县姓段名不清,听闻禀报即刻升堂,提审冯元庆。冯元庆如实供述:“回老爷,小人姓冯名元庆,住在东城根二条胡同,是个锤金匠。从镇江做完买卖,因病乘船回家,下船晚了,走到树林里走不动,歇着睡着了,打更的叫醒我,旁边就有具死尸,我实在不知是谁杀的。” 知县呵斥道:“一派胡言!拉下去打!” 打完再问,冯元庆仍喊冤枉,知县便将他收押。

次日,知县到尸厂验尸。有人认出死者是钱塘县大街天和钱铺的韩掌柜,昨日去济通门外粮店取了七十两银子,一夜未归,不想竟遭杀害,银子也不见了。知县验尸归来,搜查冯元庆的被褥,竟发现七十两银子,认定他必是谋财害命,便用严刑逼供。冯元庆受刑不过,心想 “情屈命不屈,或许是前世冤孽”,只得屈从:“老爷不必用刑,是我杀的。” 知县问:“刀在哪里?” 冯元庆随口道:“随身带的刀。” 知县让他画了供,草草定案,上报府衙。

知府赵凤山是个精明官长,一看口供便觉可疑,言语含糊不清,案情破绽百出,于是驳回了知县的详文,批令提审犯人,亲自审理。这天,知县押解冯元庆前往知府衙门,冯元庆的父母妻儿闻讯赶来,他姐姐哭问:“儿啊,你怎么做出这等事?” 冯元庆长叹一声:“爹娘,孩儿辜负二老养育之恩,不能尽孝了。孩儿何曾做过这等恶事?只是严刑之下,有口难辩啊!日后孩儿若被斩于云阳市口,还望家里买口棺材,将尸首领回吧。” 父母妻儿闻言,肝肠寸断,泪如雨下,围观百姓也纷纷叹息。

此时,济公上前喊道:“他是冤枉的!快放了他!” 差役们说:“谁敢放?你有本事去见知府大人,让他下令!” 旁边有认识济公的人说:“济公师父若想救他,不如直接去见知府。” 济公说:“正该如此!” 随即直奔知府衙门。到了门口,差役问:“找谁?” 济公说:“烦请禀报你家老爷,就说灵隐寺济公前来。” 差役不敢怠慢,急忙入内通报。

原来,此前济公奉秦相府之命,带两名班头捉拿华云龙,至今已两个月有余,音信全无,知府赵凤山正牵挂不已。听闻济公归来,连忙吩咐 “有请”,亲自到门口迎接,抱拳施礼:“圣僧一路奔波,辛苦了!” 济公寒暄几句,二人到书房落座。刚奉上茶,手下差役禀报:“钱塘县段大老爷押解犯人冯元庆到了。” 知府说:“让他稍候,我正在会客。” 济公却说:“老爷不妨升堂问案,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知府忙问:“我的两个班头呢?华云龙可曾拿住?” 济公说:“他们随后就到,此事暂且不提。老爷先升堂审案,我且看看口供如何。”

知府当即传令升堂。知县上前行礼,禀道:“卑职将冯元庆带到,候大人审讯。” 知府让人给知县搬了旁座坐下。知县见一个穷和尚竟在大堂上坐着,心中不悦,暗想:“我乃朝廷命官、百姓父母,他一个穷和尚,怎配在大堂上落座?” 却不知济公是秦相爷的替僧。

知府传冯元庆上堂,问道:“冯元庆,东树林图财害命一案,可是你所为?” 冯元庆低头道:“老爷不必多问,小人领罪便是。” 知府追问:“如实说来,究竟如何杀人?” 冯元庆这才哭诉冤情,将被屈打之事又详述一遍。知府心想,如今有济公在此,不如请他分辨是非。于是说道:“圣僧,此事该如何决断?” 济公哈哈大笑,胸有成竹道:“且看贫僧如何替良民申冤,捉拿真凶!”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六回

赵太守端坐在公堂之上,目光紧紧盯着堂下的冯元庆,心中满是疑惑。这冯元庆看上去文质彬彬,怎会被指控杀人?他转而向一旁的济公求助:“圣僧,这冯元庆究竟是否被冤枉?”济公随手抹了把嘴,眼神清亮:“老爷,冯元庆确实是被屈含冤。”太守追问凶手是谁,济公胸有成竹道:“凶手好办,我这就去把人拿来。”

太守派了雷思远、马安杰两名捕快跟随济公。三人出了衙门不久,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重孝、手提菜筐的男子。济公上前拦住他,开口便问:“你穿的是谁的孝?”男子答是母亲的。济公转头吩咐雷捕头:“把他锁上。”男子大惊,连喊冤枉,询问缘由。济公板着脸道:“你母亲故去,为何不给她放焰口念经?”男子面露难色,称家中没钱。济公却不依不饶,坚持要带他去衙门说个明白。

雷捕头虽觉得济公的话有些离谱,但也不敢违背,只得将男子锁住。路上,捕快马安杰询问男子姓名,男子自称徐忠,是厨行手艺,家住东城根四条胡同,母亲因旧疾复发去世。济公却冷笑一声,认定他没说实话,还让人脱下他的孝衣白鞋,一同带回衙门。

到了衙门,太守升堂审问。徐忠仍坚称母亲是病死的,一旁围观的街坊邻居也纷纷为他作证,称亲眼看着徐母入殓,确是因病而亡。太守有些犹豫,看向济公。济公却笃定道:“老爷,去验尸便知真相。”

于是,太守带着刑房仵作、衙役等人,押着徐忠,跟着济公来到徐忠家中。本地面官和街邻都私下议论,觉得太守此举胡闹。徐忠更是不服,质问若验不出伤该如何。太守斥他混帐,坚信济公不会看错,下令开棺。

棺材打开,仵作仔细查验,却发现徐母尸体并无异样,显然是正常死亡。仵作和太守都愣住了,气氛一时尴尬至极。就在这时,济公突然上前,对着棺材堵头狠狠一脚,堵头应声而落,一颗男子的人头从棺材里滚了出来!

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太守勃然大怒,厉声质问徐忠。徐忠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终于如实交代:弟弟徐二混在钱塘街钱铺打杂,一日夜里带银子回家,酒后说出是杀害粮店掌柜所得。他怕弟弟犯事连累自己,便灌醉弟弟将其杀害,母亲得知后急火攻心而死。他将弟弟的头颅藏在母亲棺材底下,尸体藏在炕洞里,以为能瞒天过海,没想到被济公识破。

太守随即传讯钱铺少东人,确认掌柜被杀一事,又派衙役押着徐忠起赃、安葬其母,最终将徐忠充军发配。同时,太守行文上宪,参了钱塘县知县,称其轻视人命、办事糊涂,知县最终被革职。冯元庆沉冤得雪,当堂释放,临安城百姓听闻此事,无不对济公赞叹不已。

处理完此事,太守留下济公饮酒,询问起捉拿华云龙的经过。济公将前后事由细细道来。正说着,有人禀报,柴元禄、杜振英已将差事解到。太守即刻升堂,给曲州府回了文,赏了押解官人银两,打发他们回去。柴元禄、杜振英上前交差,称已拿住华云龙,并将窝主田国本、邱成、杨庆一并解到。太守查看追回的珍宝,发现凤冠短了一颗珠子,不过并无大碍,便吩咐将贼人带上来。

华云龙等人被带上堂,各自报了姓名。太守一一审问,华云龙对盗窃珍宝、伤及人命等事供认不讳,田国本等人也承认窝藏华云龙。太守吩咐将贼人暂时收押入狱。济公见状,便向太守告辞,称要回庙瞧瞧,等明日秦相亲审贼人时再来。太守应允,济公便离开了衙门。

济公走到冷泉亭,正巧碰见夜行鬼小昆仑郭顺。郭顺赶忙上前磕头致谢,原来此前济公曾让雷鸣、陈亮给郭顺带信,郭顺接到信后便来到临安,暗中守护灵隐寺,还曾赶走行刺的贼人。济公叮嘱郭顺代自己向其师父问好,随后便与郭顺分别,回到灵隐寺,见过老和尚后,便回自己屋内安歇。

次日,秦相派人到庙中请济公,济公随即来到秦府。秦相见到济公,连忙称谢,置酒为其接风。二人正吃喝间,有家人进来禀报,说知府押解盗宝贼人已到相府外听审。秦相立刻吩咐请知府进来。知府进了书房,给秦相行礼后,呈上珍宝。秦相见宝贝失而复得,十分喜悦。

随后,秦相命人将贼人带上来,当面审问华云龙。华云龙一一招认,秦相又怕错拿了人,便让华云龙当面题字,比对笔迹后确认无误,这才放下心来,吩咐知府将贼人仍带回衙门入狱,并拟定将众贼依法论处,在钱塘门外高搭监斩棚。

到了行刑那日,钱塘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却说玉山县三十六友中的金面鬼焦亮和律令鬼何清,从北省回来路过临安,听说结拜兄弟华云龙要被问斩,二人念着兄弟情分,决定出手相救。二人各带兵器,直奔钱塘门外,打算接近法场。这一番举动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波,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七回

金面鬼焦亮、律令鬼何清二人商量妥当后,一同来到法场。此时天光尚早,处决犯人的差事还未到。二人抬眼一看,对面有一家酒铺,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酒铺内酒饭座上客人不少,跑堂的见这两个人长相气度都不同寻常:金面鬼焦亮头戴紫色壮帽,身穿紫色箭袖袍,腰间系着丝绦鸾带,脚穿薄底靴子,外搭一件宝蓝色英雄大氅,上面绣着金色牡丹花,面色如同淡金,生着粗眉大眼;律令鬼何清则是黄白脸膛,身穿翠蓝色褂子,两人都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跑堂的赶忙腾出一张桌子,让两人坐下,他们随即点了酒菜。只听见众位酒饭座上的客人纷纷议论,有人说:“这个华云龙在临安闹得地动山摇,在尼姑庵杀人,在泰山楼杀人,还到秦相府盗走了五挂铜凤冠。要不是济公和尚带人出去捉拿,这样的江洋大盗,普通的马快衙役怎么能办得了?”焦亮、何清一听,原来是和尚捉拿的华云龙,二人低声商量道:“今天先劫法场,把华二哥救出来,然后咱们再去找这个和尚,把和尚杀了,给华二哥报仇。”

正说着话,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穷和尚。众人中有认得济公的就大声叫嚷起来,这个说:“济师父来了!”那个说:“圣僧来了!”和尚开口说道:“众位别嚷,我就是捉拿华云龙的和尚,捉拿华云龙的就是我。有不服气的,尽管来找我。”焦亮、何清一看,心里暗想:“原来就是这么个穷和尚捉拿的我们华二哥。今天我们先到法场救华二哥,然后跟着这个和尚,看他回哪个庙里去,晚上就去杀他。”

和尚看了看四周,在焦亮和何清旁边的座位坐下,也要了酒菜。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一阵大乱,有人喊道:“差事来了!”只见从北面停下囚车,两个官人搀扶着一个犯人走下来,第一个就是镇山豹田国本。这些犯人都被绳捆索绑,背上插着写有罪名的招子。田国本神色毫不畏惧,大声说道:“我叫田国本。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生有处所,死有定地。我乃堂堂正正的英雄,烈烈轰轰的豪杰,死而无惧。虽然身受国法,也算不得什么。”

第二个犯人是铁腿猿猴王通,口中一直叫骂道:“我姓王,名通。我既不是杀人凶犯,也不是响马强盗,只不过因为替兄长报仇,想要杀知府杨再田,没杀成他,今天才身受国法。我虽然死了,也是顶天立地的好朋友,死后我有阴魂,也要把杨再田活捉活拿。”

第三个是野鸡溜子刘昌,这小子垂头丧气,低着头心里暗想:“无缘无故被华云龙牵连,不分首犯从犯,全都要被斩决,连我现在灵魂都好像没了一样。”

第四个是邱成,第五个是杨庆,两人都比刘昌显得有骨气一些。第六个便是华云龙,他自己谈笑自若,说道:“众位看热闹的人听好了,在下我就是乾坤盗鼠华云龙。我自从生来,杀的人也超过一百了。我吃也吃过好的,穿也穿过好的,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我今天身受国法,不过二十多年后,又能长成这样一条好汉。前面众位朋友都是我的挚友,本应该活着一处为人,死了一处做鬼。众位比我年长,应当让众位头里走。”

众看热闹的人一阵大乱,这时酒铺里有爱贪热闹的人,也往外面跑。金面鬼焦亮、律令鬼何清听到差事到了,二人伸手拔出刀来,吓得酒铺的伙计躲到桌子底下,大声喊:“掌柜的救命!”焦亮刚把刀拉出来举起来,何清还没来得及拉出刀,和尚用手一指,念了一个“奄,敕令赫”,把这两个人定住了。和尚在前面站着,这两人在后面举着刀不能动弹。

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嚷:“好刀!”华云龙人头落地,看热闹的人四散开来,和尚就往外走,对掌柜的说:“掌柜的,这顿酒菜钱给我记上。”掌柜的说:“是了,济师父请吧。有你徒弟杨猛、陈孝留下话,您无论吃多少钱的酒菜,都不用您给。到端午节、中秋节、春节这三节,跟杨太爷去要钱就行。”和尚说:“掌柜的,我跟你要点东西,你给不给?”掌柜的说:“要什么东西?”和尚说:“我要你们一个老倭瓜。”掌柜的说:“你拿去吧。”

和尚扛起一个倭瓜,出了酒铺,信口唱着山歌道:“堪叹人生不误空,迷花乱酒逞英雄。图劳到底还吾祖,漏尽之时死现功。弄巧长如猫扑鼠,光阴恰似箭流行。偶然使得精神尽,愿把尸身葬土中。仔细思想从头看,便是南柯一梦中。急忙忙,西复东,乱丛丛,辱与荣,虚飘飘,一气化作五更风,百年浑破梦牢笼。梦醒人何在?梦觉化无踪。说什么鸣仪凤,说什么入云龙,说什么三王业,说什么五霸功。说什么苏泰口辩,说什么项羽英雄。我这里站立不宁,坐卧死生。睁开醉眼运穷通,看破了本来面,看破了自在容。看破了红尘滚滚,看破了天地始终。只等到五运皆空,那时间一性纵横。”

和尚唱着歌往前走。焦亮、何清此时也能活动了,但他们还不醒悟,一心要杀和尚。两个人给了酒饭账,从后面跟了出来。和尚一直来到灵隐寺门口,看守庙门的门头僧说:“老济回来了。”和尚说:“辛苦众位师兄。”和尚来到门口却不往里走,大声说道:“我住在大雄宝殿西跨院西房,从北头数第一间,谁要打算杀和尚,勒死和尚,就到那屋里去。”门头僧说:“你这是半疯半傻的,谁跟你有那么大仇?”和尚说:“反正你们两人心里明白。”焦亮、何清一听,心里暗想:“这可活该,晚上省得我们到处找寻了。”二人见和尚进了庙,便先找了一座酒馆,吃完了酒,又找了一座客栈住下。

等到天交二鼓时分,两人把夜行衣换上,头上戴着皂缎色软帕包巾,身穿三叉通口夜行衣,周身的骨钮寸绊都扣好了,头上带好了百宝囊,里面装着千里火、自明灯、钥匙等一切应用的东西。下身穿着皂缎子兜裆裤,脚上穿着蓝缎子袜子,打着花绷腿,脚蹬倒纳千层底吸鞋,把刀插在软皮鞘内。

二人出来后,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直奔灵隐寺。来到庙中,找到西跨院一看,各屋里的人都睡了,唯有北头那一间西房有灯光。二人来到窗外,把窗纸舔破一个小洞往里一看:只见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屋里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墙上挂着一个黄磁碗,碗里有半碗油,用棉花蘸着油点着当作灯。庙里有规矩,每人晚上管油的人只给两羹匙油,今天济公想要多要点油,管油的人不给,和尚说:“我没在庙里有好几个月了,你按天数包给我。”管油的人没办法,多添了两羹匙油。

只见和尚手拿酒瓶,自言自语地说:“生有处所,死有定地。我昨天晚上就没做好梦,梦见脑袋掉下来了,今天就许有贼小子来杀我。”焦亮、何清听了,还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不一会儿,见和尚枕着倭瓜睡着了,焦亮说:“我去杀他,你在外面给我巡风。”何清点头答应。

焦亮刚要开门,就听见和尚说:“好东西,好大胆量。”焦亮吓了一跳,又听和尚说:“你要咬我呀,好大的老鼠。”焦亮一听,原来和尚说的是老鼠,这才放下心来。等了半天,听见和尚睡着了,鼾声如雷,焦亮又刚要开门,就听和尚说:“好东西,你可真是找死,打算要害我呀。”焦亮吓得心里乱跳,又听和尚说:“好大个蝎子,亏得我没睡着。要睡着了,可了不得。”焦亮一听,心里想:“真是这么巧,尽碰到这些东西。”

无奈之下,又等到天交三鼓时分,听见和尚呼声震耳,焦亮这才进了屋中。见灯昏昏惨惨的,他先把灯吹灭了,然后把包袱和油纸铺在地下,伸手摸到床上和尚的“短头发”,手起刀落,竟把“脑袋”砍了下来,放在包袱里包好,然后同何清一起上房,回客栈去了。

焦亮说:“咱们去找杨明去,跟他讲讲理。华云龙跟三十六友结拜,是杨明撒绿林帖,传绿林箭,做的引见人。现在华云龙在临安犯罪,他为何不管?”何清说:“也好。”二人这才起身出发。

两人在道路上,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白天赶路,晚上住宿。这天,他们到了江西玉山县凤凰岭如意村,来到威镇八方杨明的家门口。金面鬼焦亮、律令鬼何清抬头一看,二人不禁呀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八回

金面鬼焦亮与律令鬼何清来到威镇八方杨明的宅邸前,见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焦亮猛然一拍脑门,说道:“何贤弟,今日来得正巧,原来是杨老伯母的寿辰,我竟险些忘了,今日理当登门拜寿。”何清点头称是。二人走到门前,杨家仆人见状忙迎上前,说道:“原来是焦大爷、何大爷,快请进!厅房里已坐了不少宾客,正等着二位呢。”

二人步入厅内,只见屋内宾朋满座,追云燕子姚殿光、过度流星雷天化、千里腿杨顺、千里独行杨得瑞、飞天鬼石成瑞、飞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马兆熊、金毛海马孙得亮、火眼狻猊孙得明、水夜叉韩龙、浪里钻韩庆、铁面夜叉马静、摘星步斗戴瑞、顺水推舟陶仁、登平渡水陶芳、踏雪无痕柳瑞等绿林好汉皆在其中。众人见焦亮、何清进来,纷纷起身相迎,彼此施礼寒暄。

杨明笑着说道:“二位贤弟能来,为兄还道你们事务缠身来不了,不想竟没忘今日之约。”焦亮说道:“我二人自当先去给老伯母叩头拜寿。”杨明摆手道:“二位贤弟不必多礼,人到便是心意,先坐下饮酒,稍后我自会向家母说明。”焦亮、何清这才落座。

杨明环顾众人,感慨道:“今日三十六友相聚,可惜未能齐全,或有离世者,或有远游者,或有下落不明者,总归要缺上几位。”众人纷纷称是。飞天鬼石成瑞转而问焦亮二人从何处来,焦亮答道:“从京都而来。”石成瑞又问:“京都可有什么新鲜事?”焦亮便道:“有件大事,华云龙被处决了。”

杨明听罢,脱口而出:“谢天谢地!”焦亮闻言一怔,说道:“杨大哥,华云龙是你引荐加入三十六友结拜的,即便他行事不端,你也该稍加管束,如今他命丧临安,身受国法,你为何反倒庆幸?”杨明反问道:“焦贤弟,你可知华云龙在临安的所作所为?”焦亮摇头表示不知。

于是,杨明便将华云龙在临安的种种恶行从头至尾详述一遍:乌竹庵因奸不允杀害贞节烈妇、泰山楼无端杀人、秦相府盗玉镯凤冠、赵家楼采花作恶、大柳林镖伤三友、夜入蓬莱观再伤三友……一旁的秦元亮、马兆熊听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生食华云龙之肉。

焦亮、何清听完,脸色大变,惊道:“了不得,我二人竟做错了事!”杨明忙问:“你二人做了何事?”焦亮答道:“大哥可知道济颠僧?我二人不知详情,为给华云龙报仇,竟将那和尚杀了。”杨明听罢大惊:“济公乃活佛转世,你二人如何能伤得了他?”焦亮自信道:“大哥若不信,人头就在包袱里,我这就打开与你看。”

焦亮随即解开包袱,众人定睛一看,顿时愣在当场——哪里是什么人头,分明是半个老倭瓜!倭瓜上还写着四句诗:“可笑焦亮与何清,误把倭瓜当我僧。二人勉强行此事,难免当下有灾星。”众好汉见状哄堂大笑。铁面夜叉马静说道:“济公活佛神通广大,曾在我家毗卢寺降妖除魔,你二人怎会是他的对手?他既说你二人有灾,还是速速躲避为妙。”

焦亮面露悔色,说道:“我二人这就回家躲避几日,之后便前往灵隐寺,向圣僧赔礼谢罪。”众人皆道有理。在杨明家中热闹了两日,寿宴结束后,众好汉便各自告辞,分赴南北东西。

且说马静与焦亮、何清三人一同前往小月屯。当日傍晚时分,三人抵达小月屯,却见村中家家关门闭户,街上竟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与往日热闹景象大相径庭。马静疑惑道:“这是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三人来到马静家门前叫门,屋内传来马静妻子何氏的声音:“谁呀?”马静应道:“是我。”何氏一听,赶忙开门迎进三人,一进屋便急切地说道:“你可算回来了,小月屯住不得了!出大事了!”

马静忙问究竟,何氏说道:“自你走后,每天初鼓过后,西边就会刮来一阵怪风,也不知是妖是怪是鬼,一路喊喊闹闹,但凡冲谁家门前一笑,次日那户人家必定死人。如今已是第七日,整整闹了六天,已经死了六个人了!西边本家马大爷死了,第二天隔壁李大爷也没了,如今大家吓得天一擦黑就不敢出门,连店铺都早早关门不敢营业了。”

何清听罢,不屑地说:“哪有这等怪事?我就不信世上有鬼,今晚我倒要等等看。”焦亮也附和道:“没错,晚上不管来的是什么,咱们拿刀砍了便是。”马静忙劝阻二人:“你二人切勿胡闹,当心惹祸上身。”何清却满不在乎:“无妨,有什么事我二人担着。”

三人吃过晚饭,待到初鼓时分,只听正西方向果然刮来一阵阴风,吹得人浑身发毛。何清、焦亮二人抄起钢刀便往外跑,只见一团白气从西边飘来,足有一丈多高,看不清究竟是何物。二人厉声喝道:“好大胆的妖怪,看我二人取你性命!”说罢举刀便砍。那团白气却向二人迎面扑来,二人慌忙退回院中,随即倒地不起,昏迷不醒。那白气冲马静对门一笑,便飘然而去。

马静见二人躺在院中不省人事,急得团团转,喊破喉咙也不见二人回应。天亮后,忽闻对门街坊痛哭之声,原来当家人刘二爷昨夜暴毙。马静正心急如焚,忽听门外有人叫门,出门一看,竟是雷鸣、陈亮二人。

马静忙问:“二位贤弟从何处来?”雷鸣、陈亮答道:“我二人从曲州府来,本打算去杨大哥家,听说济公捉拿华云龙时,我二人正在曲州府。又听说焦亮、何清得罪了济公,杨大哥便让我二人前来,陪他们一同去临安向济公赔罪。”马静大喜:“二位贤弟来得正是时候!焦亮、何清被妖怪扑晕了,如今生死未卜。烦劳二位辛苦一趟,去请济公前来,一来为这方百姓除妖,二来救焦亮、何清二人性命。”

雷鸣忙问缘由,马静便将小月屯闹妖之事详述一遍。雷鸣、陈亮见焦亮、何清果然如死人般躺在地上,不敢耽搁,当即告辞,顺着大路向临安城而去。

书中交代,济公自捉拿华云龙、一众贼寇被处决后,便在灵隐寺中安居,闲来无事便叫上本地几个徒弟饮酒闲谈。这日,庙外来了一位老道,要找济公。门头僧见这老道身高八尺,头戴青缎九梁道冠,身穿蓝缎道袍,腰系杏黄丝绦,脚穿白袜云鞋,背后背着一口绿鲨鱼皮鞘的宝剑,手持拂尘,面如淡金,长眉朗目,鼻直口方,三绺黑须飘洒胸前,气度非凡,一看便非等闲之辈。

原来这老道是四明山玄妙观出家的孙道全,乃是褚道缘的师兄。此前褚道缘回庙后因气恼染病,孙道全前去探望,问起病因,褚道缘便将与济公的过节详述一遍,最后说道:“皆是济颠和尚气的!”孙道全听罢,愤然道:“师弟莫气,待我去找济颠,杀了他为你报仇!”褚道缘忙说:“师兄若真敢去,我这病立刻就好!”孙道全一拍胸脯:“此事包在师兄身上!”当即动身前往临安,次日便到了灵隐寺,向门头僧打听济公是否在庙中。

门头僧答道:“你要找济颠,不知他是否外出。他若外出,少则三日五日,多则一月半月未必回来。若在庙内,稍后必定会出来,你且等候片刻,待有人出来时再问。”老道便在庙外等候。不多时,见一个穷和尚从庙内走出,破僧衣短领缺袖,僧帽掖在左边腰里。老道上前问道:“你可是济颠?”和尚答道:“不是。我师兄弟四人,分别是胡颠、乱颠、混颠、济颠,我乃胡颠是也。”老道说:“那你把济颠叫出来。”和尚 smirk道:“叫他不难,你请我喝酒,我便去叫。”老道随手抓了两把钱递给和尚,和尚接钱后转身进了庙。

过了许久,和尚再次出来,老道急切问道:“我让你叫济颠,为何还不出来?”和尚答道:“我也不知为何,或许你认错人了,我叫混颠,你看我帽子的位置便知。”老道一看,和尚的帽子此刻披在头上,与先前不同,便说:“你不是方才的胡颠?”和尚道:“自然不是,胡颠是我大师兄,他喝了酒便睡,唤不醒的。”老道无奈道:“混颠,你去把济颠叫来。”和尚又道:“叫人须得跑腿费,你再请我喝酒。”老道只得又给了两把钱。

如此这般,和尚进进出出多次,直至夕阳西下,仍未见济公身影。老道早已不耐烦,赌气回了客栈。次日,老道再次来到灵隐寺,堵着庙门大骂济公。正骂得兴起,雷鸣、陈亮恰好赶到。雷鸣见状,怒喝一声:“杂毛老道,为何辱骂我师父?”老道一听,挑眉道:“你是济颠的徒弟?”雷鸣正色道:“正是!”老道冷笑一声:“好!正找不到济颠,拿你开刀也是一样!”说罢伸手一指,施展出定神法,将雷鸣、陈亮定在当场。老道随即抽出宝剑,缓步逼近二人,眼看就要取他们性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十九回

孙道全正挥剑要杀雷鸣、陈亮,忽然从庙里传来一声喝喊:“哈哈,好你个杂毛老道,休要欺负我徒弟,待我来和你分个高下!”老道抬头一看,从庙中走出一个穷和尚:破僧衣短领缺袖,腰系着疙里疙瘩的绒绦,头发有二寸多长,满脸油泥,光着脚穿着草鞋,看起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老道问:“你是济颠?”和尚答道:“正是!你莫要欺辱我徒弟,冤有头债有主。”说着便解了雷鸣、陈亮身上的定神法。雷鸣、陈亮忙说:“师父,我们从小月屯来找您,那里闹妖怪……”和尚摆摆手:“我都知道,你二人先去,我和老道说句话便来。”又对老道说:“老道,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老道应道:“好。”

和尚在前边走,老道在后面跟着,转眼间和尚就不见了踪影。老道四处寻找未果,无奈只好回了客栈。他一摸口袋,发现盘缠已经用完,便想办法弄点钱来吃饭住店,顺便继续追查和尚的下落。老道上街买了二斤切糕,回到店里后,把切糕里的枣和豆子挖掉,将切糕团成丸子,用金箔包成药丸的样子,又用药熏了熏,装在兜里。

老道来到钱塘关,租了一张桌子,声称要舍药,租桌子一天一百文钱,讲好后,他拿着一个木盒站在那里,口中念道:“贫道乃梅花山梅花岭梅花道人是也。正在洞中打坐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得知此方有难,特脚踏祥云至此舍药济人。众位若要求药,无论多少钱,放进这盒里,我自会取药给你。”老道这么一念,立刻围上来许多人。

有个好事的人拿出二百文钱放进老道的盒子里,老道盖上盒盖,用手指一指,念了声“无量佛”,再打开盒子一看,钱不见了,里面有一粒药。老道说:“众位都看见了,这药是太上老君所赐,能治虚损百症、五劳七伤,妇人胎前产后、男人五积六聚等诸般杂症百病,一吃就好。把药拿回去,用阴阳瓦焙干,用红糖冲服即可。”

众人见钱放进盒子里就变成了药,都觉得十分稀奇。其实老道这是用了变戏法的搬运法,把钱偷偷藏进自己腰里,再把药丸放进盒子里。大家觉得新鲜,这个也要讨药,那个也要讨药。老道见状又说:“众位别瞧这盒子小,却能装得三山五岳,不信你们可以拿钱试试,放一吊钱进去也能变没,放八百文进去也一样。”

老道正得意地诓钱舍药时,济公来了。和尚远远看见,心想:“好你个杂毛老道,又在这儿诓人钱财,拿切糕丸子当药骗人。”他走近一看,见地上铺着一张毛头纸,上面写着:“四方仁人君子得知:小妇人张门吴氏,丈夫在外经商,家中婆母病故,无力置办衣食棺椁下葬,万不得已,叩求四方仁人君子施舍帮助,聚少成多,得以将婆母安葬,以免尸骸暴露。殁存均感大德。”

和尚走到近前,见许多人围着观看,却没有一个人给钱。和尚便说:“你们有钱的就给她几百文,也是善事一桩。”旁边有个扛着钱袋的壮汉不屑地说:“你个穷和尚少讲风凉话,你若给她几百文,我就给她几百文。”和尚反问:“此话当真?你敢和我比着给?”壮汉扔下一串钱说:“我给一吊!”和尚从兜里一掏,念了声“唵,敕令赫”,掏出五把铜钱,约有一吊多,递给了妇人。壮汉又说:“我再给五百文!”和尚又一掏,掏出三百文,接着再掏,又掏出二百文。

这时,旁边有个叫张大的人见状惊呼一声。原来张大因为手麻,带着二百文黄铜钱,和拜弟李二出来闲逛。张大要去方便,就把钱交给李二拿着。李二见老道舍药新奇,想讨药却没钱,便把这二百文钱放进老道的盒子里,讨了一粒药。张大方便完回来问起钱,李二说换了药,回家再还他,张大便说算了。此时他们看到和尚掏出的钱,张大认出是自己的那串黄铜钱,便问李二:“这串钱怎么到和尚腰里去了?”李二也觉得奇怪。

两人跑到老道那边,看见有人拿五百文钱讨药,钱放进盒子里就没了;又跑到和尚这边,见和尚一伸手就掏出五百文,正是老道刚收的那笔钱。如此来回几次,众人都不明白这两人在跑什么。

到了傍晚,老道心想钱诓得差不多了,便说:“众位明天见,今日就施舍到这儿了。”等人散了,老道一摸钱兜,里面竟一文钱都没有了,不禁大吃一惊:“怪了!”张大和李二在一旁笑着说:“没了吧!”老道怀疑是他们拿了钱,张大说:“我们根本没靠近你,怎么拿?”李二说:“我们瞧了半天,你的钱都被那个穷和尚拿去施舍给葬婆母的妇人了,你这边收五百,他那边就掏出五百。”

老道问:“和尚在哪儿?”张大指了指方向。老道心想:“这肯定是济颠,我得找他拼命!”刚要走,却被租桌子的人拦住索要租金,老道无奈,只好留下拂尘作抵押,等明天拿一百文钱来取。老道气得咬牙切齿,再找和尚时,早已不见踪影。

原来,和尚用搬运法把老道的钱都转给了妇人,加上其他人给的,凑了二十多吊钱。和尚对妇人说:“大娘子,你拿这些钱去买口棺木,先把婆母安葬了,你丈夫半个月内就能回来。”张吴氏给和尚磕了个头,便回家去了。

和尚继续往前走,抬头见西北方一股怒气直冲天际,不禁念道:“阿弥陀佛!此事我怎能不管,一事未了又来一事。”正说着,看见路边新开了一家酒铺,字号“双义楼”,门口挂满花红,搭着席棚,上面都是亲友送的“财源茂盛,利达三江”之类的吉庆贺词。

和尚走进酒铺,见里面挤满了人,原来今天新店开张,菜价减半,穷人都来占便宜。和尚见只有一个胖子独自占了两人的座位,便一声不吭地坐在胖子腿上。胖子抱怨:“和尚,你坐着不硌得慌?”和尚说:“我觉得挺软和,不硌得慌。”跑堂的赶紧过来劝,胖子只好把腿放下,让和尚坐下。

伙计说:“大师父要菜得等会儿,这位胖爷先来的,要了个南煎丸子,还在等着呢。”和尚说:“不忙,我也要个南煎丸子,先给我壶酒喝着,菜来了就吃。”伙计应下,拿来一壶酒。不一会儿,伙计端来一盘丸子,是胖子点的。和尚伸手抓了一个就往嘴里塞,伙计忙说:“这是胖爷的!”和尚嚼了两下吐回盘里,说:“他要就还他。”吐出来的丸子带着痰和唾沫,胖子见状直皱眉:“我不要了!”伙计又给胖子重新要了一盘。

等伙计再端来丸子,和尚又抓了一把吃起来,胖子气得挪到别的桌上。和尚吃完两盘丸子叫伙计结账,一场新的风波即将展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二十回

济公在双义楼吃完酒饭后,喊来跑堂的算账。跑堂的算了算,说:“一共七百二十文。”和尚说:“不多,外加八十文,给八百文吧。”伙计连忙道谢:“谢谢大师父。”和尚却道:“给我记上账吧。”伙计面露难色:“这可不行,今天新店开张,一律不赊账,而且菜价减半,必须付现钱。”和尚佯怒道:“你敢不记账?那咱们就打官司!”伙计心想何必跟他争执,便去告诉掌柜的,一切随他是否赊账。

掌柜的抬头一看,见和尚衣着穷苦,便对伙计说:“你别和他争了,他肯定是个穷人。我也是从困苦日子过来的,知道穷人的难处,就给他记上吧。”伙计回到桌前说:“大师父,我们掌柜的说给您记账了。”没想到和尚又说:“要写就写两吊钱,再找给我一吊二百文,我出门没带零钱,带着零花。”伙计无奈,又去禀报掌柜的。

掌柜的叹了口气,说:“昨天我还吃不上饭,今天开了这家铺子,做了好几万银子的买卖,也算上天有眼。今天是大喜日子,和尚又是出家人,就当我施舍给庙里了。”伙计便拿了一吊二百文给和尚。谁知和尚又说:“再给我来一壶酒、一个菜。”伙计哭笑不得:“您吃完再找钱不行吗?”但还是照做了。

旁边有些无知的人见状,以为掌柜的怕打官司,便有样学样。有两人吃完后,叫伙计算账,吃了两吊钱,却要找三吊钱,一共记五吊;又有三人吃了三吊五,要找六吊,记十吊。掌柜的终于忍不住了,生气地说:“各位,我开这家铺子不容易,不是靠偷抢得来的钱。刚才给和尚找钱,是看他穷苦又是出家人,当施舍了。可你们跟着学,吃两吊找三吊,这像话吗?我不是怕打官司,只是念在大家都是老街旧邻,别欺负人!谁要是还想这么找钱,趁早说!”众人听了,都不吭声了。

这时,门帘一掀,进来一个人,歪戴着帽子,披件大褂,五十多岁,黄脸膛,短眉毛,小圆眼,鹰钩鼻,裂腮额,留着几根黄胡子,名叫姚荒山,平时就爱惹是生非。他听说双义楼掌柜的怕打官司,吃饭还倒找钱,便想来讹诈一番,一进门就喊道:“掌柜的,该我二百银子了,还不还我?”

掌柜的名叫李兴,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见姚荒山无理取闹,抬手就是一巴掌。没想到这一巴掌下去,姚荒山竟翻身倒地,没了气息。酒铺里顿时一片大乱。

要说这李兴,原本是酒饭馆的跑堂,人勤勤恳恳,年轻力壮,安分守己。做了几年买卖,攒了几百吊钱。有人劝他:“李兴,你也该成个家,生儿育女了。”李兴说:“我也想啊,可没人给我说媒。”很快就有人给他提亲,是个寡妇家的姑娘,亲事一说就成。成婚后,岳母无人照料,也跟着他们一起住。过了两年,妻子生了两个孩子,家里四口人吃饭,全靠李兴一个人做工,入不敷出。

碰巧有个常来吃饭的赵老头,是个财主,见李兴日子艰难,便问:“李兴,你一个人做工,家里够开销吗?”李兴苦笑道:“不够啊,能有什么办法?”赵老头说:“我成全你,你找个地方,我给你五百银子,自己开个小饭馆,怎么样?”李兴自然愿意,心想做买卖总比做工强。于是在钱塘门外开了家小酒铺,用五百银子做本钱。可谁知时运不济,买卖赔了本。赵老头见状,说:“李兴,你也别为难,这买卖赔了,银子我也不要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以后做不做得好,我也不管了。”

李兴没办法,只好遣散了伙计,只剩一个小伙计,自己掌勺,后院住家,勉强维持生计。一天,忽然来了几个人,骑着马到酒铺门口下马,问:“掌柜的,有清净地方吗?”李兴忙说:“有。”几人下马后,又有几顶轿子抬来,下来的人衣着光鲜,显然都是阔主。他们进店后要酒要菜,还带着天平,分的都是十两一个的马蹄金,这个分三百两,那个分二百两。分完后,也没吃多少东西,说:“借掌柜的地方用用,忙了半天,给你五两银子吧。”李兴连忙称谢。

众人走后,李兴收拾桌子,发现桌上落了个银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十两一锭的马蹄金,共二十锭。李兴拿到后院,妻子王氏问:“这是什么?”李兴说:“是刚才饭座落下的二十锭黄金。”王氏眼睛一亮:“这可是财神爷给咱们送钱来了!赶紧买香拜拜财神爷!”李兴却说:“你想什么呢?这能算咱们的吗?我要是留下,不得被良心折磨死?谁来找,就还给谁。”王氏不乐意了:“你穷成这样,偷都偷不到,捡到还还回去?不行!”李兴正色道:“这事由不得你,收起来,等有人来找就还回去。”夫妻俩为此拌起了嘴。

第一天没人来找,第二天中午,外面进来一个骑马的,像是府上的长随,下马问道:“掌柜的,昨天我们家管家大人在这儿吃饭,落了个银袋子,您看见了吗?大人让我来问问。”李兴问:“谁丢的什么东西?你说说看。”那人说:“昨天在这儿吃饭的,是秦相府的四位管家大人,他们给相爷置坟地,剩下一千二百两黄金。大都管秦安,二都管秦顺,三都管秦志,四都管秦明,每人分二百两,里头丫头婆子分二百两,底下的三爷们分二百两。昨天回去一清点,少了一份,是个蓝绸子银袋子,里面有二十锭十两的黄金。管家大人让我来问问,是不是落在您这儿了。”

李兴赶忙到后院拿出银袋子,说:“你看看是不是这个?”那人一看,说:“好家伙,您可真是不贪财!我跟您说,我们管家大人还不知道丢在您这儿了,反正这点钱他们也不在乎。要不咱们一人分十锭,您也发财,我也发财,怎么样?”李兴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要是想分,直接说没看见就行了,何必还拿出来?”

这位二爷连忙赔笑说:“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李兴正色道:“我还是跟你一起把东西给管家大人送去吧。”于是两人一同来到秦安家。李兴见到昨天吃饭的四位管家秦安、秦顺、秦志、秦明,连忙拿出银袋子原物奉还。秦安称赞道:“你这人真是不贪财,拿一锭金子去喝酒吧。”李兴推辞说:“要是没这件事,我或许会收下。但正因如此,这钱我不能要。”秦安便不再勉强,让他回去了。

李兴空手回到家,妻子王氏正哭哭啼啼。李兴问:“你哭什么?”王氏抱怨道:“跟着你这个没出息的,好不容易得了金子,你却没命消受,偏要还给人家!”李兴叹了口气说:“我实话告诉你,野草养不肥瘦马,横财也富不了穷命人。我要是拿了这金子,说不定反而会有灾祸。”夫妻俩为此吵了好几天。

过了一个多月,李兴见西边的绸缎铺关了门,开始拆房重建,平地盖起了五五二十五间、三层高的楼房,说是要开饭馆。这房子磨砖对缝,油漆彩画,十分气派,用的都是大木厂的好木料。李兴心里发愁:“这下更糟了,这么大的饭馆一开,我的小铺子更没法做买卖了。”

等饭馆修缮完毕,搭起席棚,眼看第二天就要开张。这天晚上,忽然来了一乘小轿,跟着一个二爷,拿着包裹来到李兴的铺子,问道:“哪位是李兴?”李兴应道:“我就是。”二爷说:“换上衣服上轿吧,我们四位管家大人派我来接你。”李兴疑惑:“我不去。”二爷却说:“不去也得去。”李兴无奈:“那我就去一趟。”二爷请他上轿,李兴从没坐过轿子,也没换衣服,跟着来到了双义楼。

到了厅房,只见秦安、秦顺、秦志、秦明四位管家都在。李兴问:“四位管家找我有什么事?”秦安说:“我们现在有位引见官,托我们求相爷办事,给了五万两银子。我们四人商量,这五万两银子不瓜分了,看你是个实在人,就用这笔钱给你开了这座双义楼。买地基花了八千两,修建用了一万二千两,连房子、家具、江西定制的瓷器,一共花了一万两,剩下的二万两存在钱铺里。房子和买卖都归你,我们四人就喜欢你心眼好。今天咱们就磕头结拜,以后我们要是穷了,你也不能不管我们啊!”李兴推辞不得,只好备好三牲茶礼,与四人结拜为兄弟。按年龄排序,李兴最小。随后,他把妻子王氏也接了过来。

双义楼开张这天,送礼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四位管家通知来的,本地的商户、大小官员都来贺喜。大家都是冲着四位管家的面子,想通过他们接近相爷。楼上都是来贺喜应酬的亲友,楼下则正常营业。所以当济公说要记账找钱时,李兴才会感慨“昨天还没饭吃,今天就自立门户开了这么大的买卖”。

没想到冤家路窄,姚荒山跑来讹诈,李兴一时气愤打了他一巴掌,竟把人打死了。店里顿时乱作一团,李兴心想:“看来我命里福薄,不该有这造化,只能打官司了。”楼上的四位管家得知消息,连忙把李兴叫上楼询问情况。李兴如实说:“他来讹我要二百两银子,我打了他一巴掌,他就死了。”秦安安慰道:“贤弟别担心,绝不会让你抵命,这事我们来办。”随即让人把钱塘县八班班总雷头请来。

李兴见雷头五十多岁,四方脸,气宇不凡。秦安为两人引见,彼此行礼。秦安对雷头说:“雷二哥,这事儿您多费心,无论多大人情,都有我们哥四个担着。”雷头说:“放心吧。”随即下楼找到本地面官刘三,把他拉到一边说:“刘三兄弟,这事你给处理一下。你过去就说,姚荒山是装死讹人,之前他讹钱铺的时候,我就帮过他,让他别闹了。把尸体架到大道边,报个无名男尸,只要官府不追究,让掌柜的给你二三百吊钱,你就当卖我个面子。”

刘三皱眉道:“雷头,您这话可不对。移尸这种事,三二百吊钱我可担不起责任。要是论交情,咱们好说,但要说钱,这点可不够。”雷头说:“得了,就当是帮兄弟个忙,以后你有事找我,我绝不含糊。”刘三这才走到尸体旁,假意喊道:“别装死了!之前你讹钱铺,我帮你摆平了,今天人家新开张,别捣乱,跟我走!”说着就往外架尸体。

围观的人都知道姚荒山真死了,正看着呢,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哭喊:“舅舅啊!你死得好惨,外甥一定给你报仇!”众人抬头一看,来人身穿青布氅,头戴四楞巾,粗眉刁眼,一脸奸诈相。此人名叫史丹,外号“铁公鸡”,平时专靠讹人为生。他听说双义楼打死人了,一看死者是同伙姚荒山,便想趁机讹钱,故意谎称是自己舅舅。刘三见状,也不敢再架尸体了。

雷头见状,忙把史丹拉到雅座说:“有话好好说,咱们商量商量。”就在外面众人围着尸体议论时,门口又进来一个道人——正是之前想找济公斗法的黄面真人孙道全。一场新的风波又要展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