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屯子那年,奶奶正蹲在院门口搓苞米。枯黄的苞米粒蹦进笸箩里,她突然抬头盯着我身后的苞米仓,浑浊的眼睛眯成两道缝:“夜里听见仓房响,千万别开门。”
那是间用苞米秸秆搭的仓房,墙缝里塞着褪色的黄纸,边角印着“保五谷”的字样。父亲说,这仓房是爷爷年轻时盖的,那年屯子闹饥荒,爷爷曾在仓房里见过“立着走路的黄皮子”,怀里抱着个穿红兜肚的娃娃。
第一夜,仓房顶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动,像有人在扒苞米秸秆。我扒着窗户看,月光下,仓房影子投在地上,竟像个佝偻着背的人形。更怪的是,院角的老槐树在无风自动,树影扫过仓房时,我看见门缝里闪过半张毛茸茸的脸,眼睛绿幽幽的,像两盏小油灯。
“别瞅。”奶奶往灶里添了把柴火,火光照得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黄皮子讨封呢。”她往我手里塞了把晒干的辣椒,“要是听见有人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就说‘像你奶奶个腿’,保准没事。”
第二夜,仓房的响动变成了“咚咚”的敲门声。我数着节奏,正好是七下——和爷爷坟头的碑刻裂纹数一样。门缝里渗进的月光中,我看见一双穿着黑布鞋的脚,鞋尖对着仓房,脚跟朝外,像是倒着站在门口。
天亮后,我发现仓房墙上多了道血印,指甲划出的弧形,围着个歪扭的“封”字。父亲蹲在地上抽烟,烟灰掉在血印下方:“你爷爷走那年,仓房里的苞米一夜之间全没了,就留了这么个印子。”他突然盯着我的手,“你指甲缝里咋有泥?”
我低头看,指甲缝里嵌着暗褐色的碎屑,像干涸的血迹。记忆里,昨夜我明明没出过屋,可掌心却有被秸秆划破的血痕,伤口周围泛着青紫色,像被什么东西抓过。
第三夜,仓房的门“吱呀”开了道缝。我攥着奶奶给的辣椒,从炕席底下摸出爷爷留下的猎枪——枪管早锈了,却还留着股子火药味。门缝里飘出股子腥甜气,像晒干的黄鼠狼皮混着苞米馊味,接着,传来个沙哑的嗓音,像含着口冰水:“大侄女,你看我……”
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狗叫。我壮着胆子掀开窗帘,看见三道黄影从仓房顶上窜过,最后一道影子竟立着身子,怀里抱着个穿红兜肚的布娃娃,娃娃的眼睛是两颗玻璃珠,在月光下泛着绿光。
“别让它把话说完!”奶奶突然冲进屋,往我手里塞了把苞米粒,“当年你爷爷就是应了声‘像仙’,结果……”她的声音哽住了,盯着仓房的方向,“结果那东西就占了他的身子,直到咽气前,还在仓房里扒苞米,说要给‘黄仙姑’攒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