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送灶王,林小雨在老槐树下摆了三张供桌。青砖铺地的院子里,十三盏豆油灯围成圆圈,灯芯在夜风里明明灭灭,映得供桌上的馒头、酒壶、烧纸都带着层青灰色。奶奶说,这是胡家太奶“开堂”的规矩,十三是仙家的“满数”,多一盏灯,多一道险。
“把你爷的烟袋锅摆中间。”奶奶往他手里塞了面铜锣,边缘刻着模糊的牛蹄印,“三炷香烧到一半时敲锣,别管看见啥,眼睛都得盯着香头。”她浑浊的眼睛扫过供桌,“要是馒头咧嘴、酒壶冒血,就赶紧念‘护心咒’——黑仙最爱趁请仙时钻空子。”
周秀兰抱着红绸裹着的碎碗来了,碗里盛着新收的警示麦。“县文化馆的人明天来拍照。”她压低声音,“他们说老槐树是‘省级保护古树’,可不知道树洞里供着胡家太奶的真身。”话没说完,供桌上的馒头突然裂开,雪白的面心里渗出暗红的血点,像极了锁魂柱上的“囚”字。
林小雨的手心全是汗。他跪在蒲团上,看着三炷香的青烟突然转向槐树,在树皮上投出扭曲的人影——不是胡家太奶的慈祥模样,而是个佝偻着背、手里攥着麦秆的黑影,正是粮仓里见过的啃粮鬼。
“不对,这是黑仙的‘冒名香’!”奶奶突然把供桌上的酒壶摔碎,浓烈的酒精味里混着窑灰的涩,“快敲锣!把仙路震开!”
铜锣声在午夜的村庄炸开。林小雨看见老槐树的枝叶剧烈晃动,却没有雪花落下,反倒有黑色的碎屑纷纷扬扬,凑近一看,竟是烧成灰的往生牌,牌角还带着“周”字的焦痕。
“胡家太奶在上——”他扯开领口,露出胸口的碎碗,“弟子林小雨,借老林家三代眼通,请您显灵护脉!”话音未落,供桌上的烧纸突然自燃,火苗窜起三尺高,却没有温度,火中浮现出十二道身影,正是碑子殿里的胡家碑王。
周秀兰的手术刀“当啷”落地。她看见每道碑王的影子都抱着个童魂,童魂手里攥着的不是供品,而是带血纹的麦秆,秆子上的血珠滴在烧纸上,竟写成了“还粮”二字。
“地脉被啃出了十二道口子!”奶奶往火里撒了把槐树皮,“黑仙用锁魂柱的铁链绞粮气,把警示麦的魂儿全困在磨盘里了!”她突然指着槐树树洞,“快看!太奶的真身显形了!”
树洞里的蓝光中,胡家太奶的身影慢慢浮现,却不是记忆中的慈祥模样。她穿着缀满麦秆的黑袍,腰间缠着十二根铁链,每根链尾都拴着个正在融化的粮袋,袋口流出的不是麦粒,而是黑血。
“小雨,用碎碗接太奶的血!”周秀兰翻开父亲的密写日记,“这是‘粮脉血’,能破黑仙的麦魂网!”
林小雨刚把碎碗凑过去,供桌上的馒头突然集体跳起,雪白的面团变成了灰扑扑的砖坯,每块砖坯上都印着他的掌纹。更吓人的是,老槐树的树干上开始浮现血字,一笔一划都是啃粮鬼的字迹:“拿你的眼通换粮食——”
铜锣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刺骨的寒意。林小雨看见胡家太奶的身影突然分裂,一半变成慈祥的老妇人,另一半变成啃粮鬼的模样,正在互相撕扯。碎碗里的黑血突然沸腾,溅在供桌上的烧纸上,竟显露出五八年筑路队的集体契约:“借胡家粮气修铁路,以童魂锁魂柱为押”。
“原来当年的筑路队和黑仙做了交易!”周秀兰的声音在抖,“用失踪儿童的魂儿换粮食,才导致地脉被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