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夫下颌绷成冷硬的线,眼角刀疤随眉峰微动:“御史大夫今日不坐西省批奏疏,倒来北军看士卒操演?”
“明日就要出兵,某岂敢偷闲?” 晁错目光扫过演武场中央的沙盘,吴楚之地的地形被木屑标出,梁国所在的商丘用朱砂圈得通红。
“太尉可知,当年吴王濞在豫章采铜铸钱,在东海煮盐聚财,其兵甲之利不下关中?”
周亚夫忽然蹲下身,用铁鞭尖挑起一撮沙土:“土色泛白,此乃梁国棘壁一带的盐碱地。”
他抬眼时目光如隼,“吴楚若东进,必先破梁。而梁王 ——” 他指尖敲了敲沙盘上的 “梁” 字,“是陛下亲弟,必死守睢阳。”
晁错心中一凛,周亚夫乃世之名将,此刻听他亲口道出平乱方针,只觉得他将因势利导发挥至极,用梁王为饵拖垮吴楚联军,可谓神机妙算。
正欲再言,忽闻演武场入口传来马蹄声,窦婴的火红色披风在晨雾中猎猎翻飞,腰间酒葫芦随着坐骑颠簸轻晃。
“妙啊!太尉这招‘以梁为鼎,烹煮叛军’,当浮一大白!”
周亚夫皱眉避开窦婴递来的酒葫芦:“大将军醉了?此等军机岂可戏言?”
窦婴却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颌滴在锁子甲上。
“非是戏言,某昨日见陛下时,已请命督运敖仓粮草。待吴楚在梁国城下撞得头破血流,太尉只需断其粮道 ——” 他突然甩袖指向东方,“管教刘濞那老贼哭着往丹徒跑!”
晁错凝视着窦婴泛红的眼角,想起此人以前在景帝还是太子时醉酒对太后说兄终弟及时(窦太后很疼爱景帝的弟弟梁王刘武的),说出“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上何以得擅传梁王”,惹得窦太后不喜。
不过,是金子就会发光,窦婴终不似以前那样如像他一样莽撞,终于被任命为大将军。
或许他的结局能变好也说不定,至少这次,他的父亲没有再因削藩而服毒自尽。
晁错思索间,晨雾渐散,演武场的士卒们已列成整齐的雁翎阵,阳光掠过他们青铜戈矛的尖端,在三人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三日后,急报传入长安:吴楚联军二十万破棘壁,梁王刘武遣使八百里加急求援,信中血字未干。
晁错握着军报的手青筋暴起,案头《削藩策》的竹简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正是周亚夫约定的出兵时刻。
他坐镇后军,摸出怀中汉景帝亲赐的节杖,玉质杖首还带着帝王掌心的温热,忽然听见帐外传来甲胄轻响。
“御史大夫,太尉军已出武关。” 亲卫呈上玄色战袍,衣甲上的错金云纹在烛火下流转。
“窦大将军的粮草队申时已过成皋,栾布将军的骑兵正在绕行齐国边境。”
晁错缓缓披上战袍,当最后一枚肩甲扣合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晃了晃头,似是将脑海中的不快驱散,他按上剑柄,大步走向帐外,夜空中北斗七星明亮如刀,正指向东南方那片即将燃起战火的土地。
后军的钟鼓声突然轰鸣,惊起营帐前的栖鸟。
晁错在营门前翻身上马,瞥见前方密林处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恍若看见未来战场上的战阵交织。
他握紧缰绳,策马刺入夜色,身后亲卫们的马蹄声如闷雷滚过疆场,惊起的尘埃里,七国之乱的序幕正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