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晁错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汉景帝二年(景帝前元二年),他上疏《削藩策》之时。
铜漏滴答声在空旷的殿内格外清晰,晁错盯着案头新制的竹简,指腹摩挲着青黄竹节间未削尽的毛刺。
殿外廊下的朱红立柱上,蟠螭纹在牛油烛火里明明灭灭,恍惚间与前世刑场的血色重叠 —— 那柄腰斩的铜钺此刻正以另一种形态悬在他头顶,寒光来自未央宫梁上的鎏金蟠龙藻井。
“太常寺呈上来的《淮南王贡金录》,爱卿可曾看过?”
汉景帝刘启的声音打断了晁错的思绪。
帝王玄色深衣上的山纹刺绣随动作起伏,腰间玉具剑的琫饰轻轻磕在御案边缘,发出清越声响。
晁错垂眸掩去眼底暗涌,正是此时此刻,他呈上力主削藩的奏疏在明年冬季被七王当作清君侧的借口。
此刻他的脏腑还残留着他在宗周病逝前的冷硬触感,他却依然如故的继续发声,却也听到自己的声音依然沉稳如淬过火的青铜。
“陛下,臣昨夜详查了近三年诸侯贡金成色,胶东、淄川二王所献金斤两不足三成,楚国更有掺杂铅锡之嫌。”
案上琉璃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汉景帝瞳孔里掠过一丝锐芒。
这位正值盛年的帝王忽然起身,玄色广袖扫过案头堆积的简牍,手指却轻轻按上晁错肩头。
“朕闻齐地流传歌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爱卿说,朕该如何容这些兄弟?”
晁错喉间一紧,脑海中浮现的,正是景帝在七王叛乱提出“请诛晁错,以清君侧”时腰斩了他。
此刻这双按在他肩头的手,也曾在未央宫前殿接过他的血书。
他缓缓抬头,看见帝王眉峰间凝着少年时随周亚夫征战的霜雪,突然福至心灵般叩首在地。
“陛下若信臣,当趁诸侯羽翼未丰时收其支郡、夺其治权。若有异动 ——”
他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陛下坐镇中枢,臣愿提剑为陛下前驱,纵死无悔。”
此刻,他已厘清形势,在景帝的治理下,大汉已国富兵壮,完全有能力反手平定七国之乱,况且经历了宗周耕战的锤炼,当然就不会再建议汉景帝御驾亲征而自己留守京城这步臭棋啦。
殿外忽然掠过一阵穿廊风,将丹陛外的铜龟衔珠灯吹得明灭不定。
汉景帝背过身去,晁错看见他腰间玉佩上的双螭纹在暗影里绞成一团,恰似此刻朝堂下暗涌的波谲云诡。
良久,帝王才沉声道:“明日朝会,着周亚夫为太尉,窦婴为大将军,栾布、郦寄等人各领北军五校。至于爱卿 ——”
景帝转身时袖中落下一卷帛书,正是晁错昨夜加急赶制的《削藩策》,“朕要你总领削藩诸事,与太尉共掌节钺,按你所说,为平叛未雨绸缪。。。”
景帝三年(景帝前元三年),削藩后七国叛乱,北军演武场。
周亚夫的玄甲在晨雾中泛着冷光,这位治军严苛的老将正用铁鞭敲击着演练阵型的士兵甲胄。
“方阵最忌两翼虚空!当年细柳营 ——”
他忽然顿住,抬眼看见晁错在亲兵簇拥下走来,铁鞭重重磕在身旁旗杆上,惊起一群檐下寒雀。
“太尉别来无恙。” 晁错伸手按住腰间剑柄,前世他从未真正与这位名将并肩,此刻却要共赴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