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不孝!”
“老咸鱼!败家!”
“酒!我的酒!”
“梁!我的梁!”
灰尘漫天,木屑纷飞。师徒二人(主要是云渺在下面追打,清虚在上面狼狈躲闪)围绕着那根承载着债务和“家”的主梁,展开了一场荒诞绝伦的攻防战。那巨大的黑陶酒坛在清虚怀里晃来荡去,浓烈的酒香混合着木料腐朽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
阿澈抱着膝盖,乖乖坐在蒲团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师祖爷爷挂高高,娘亲打棒棒”的奇异景象。小脸上没有害怕,反而充满了新奇和……一点点的困惑?
他歪着小脑袋,看了看摇摇欲坠的房梁,又看了看地上簌簌落下的灰尘和木屑,再看了看娘亲愤怒挥舞的棒子和师祖爷爷怀里那个香香(酒味)的大坛子……
小家伙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师祖爷爷和娘亲……好像……在吵架?因为……那个坛子?还有……那根大木头?
阿澈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大殿中央,那根支撑着整个屋顶、此刻正承受着清虚重量和云渺“棒击”余震的、巨大的主梁柱脚上。那柱子深深扎入地下,连接着大地。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润平和的泥土气息,自然而然地从小家伙身上散发出来。他伸出沾着点泥灰的小手,无意识地、轻轻地按在了冰冷粗糙的柱脚石上。
“大木头……别晃……娘亲……生气……”阿澈小声地、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朋友,“乖……站好……”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温和的波动,以阿澈的小手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渗入了脚下的土地,又顺着那巨大的柱脚,蔓延而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根被清虚折腾、被云渺“棒击”余震波及、正发出不堪重负“嘎吱”声的主梁,以及周围几根同样摇摇欲坠的副梁,突然极其轻微地……稳!住!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地底深处托住了它们!虽然依旧破败,虽然依旧挂着一个抱着酒坛子的老咸鱼,但那股随时会彻底垮塌的势头,竟然被硬生生止住了!
正在挥舞断椽子试图把师傅捅下来的云渺,动作猛地一滞!她敏锐地感觉到脚下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地气波动,以及头顶梁架那不同寻常的稳定感!
她愕然回头,看向柱脚旁。
阿澈正收回小手,小脸上带着点“任务完成”的小小得意,对着娘亲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娘亲……阿澈……让大木头……乖了……不晃了……”
云渺:“……”
挂在梁上、正抱着酒坛子准备再次躲闪的清虚,动作也僵住了。他浑浊的醉眼猛地看向柱脚旁那个小小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极深的惊愕和……探究?那眼神,锐利得不像个醉鬼,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茫然。
大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灰尘在夕阳的光柱里缓缓飘落。
云渺举着断椽子的手,缓缓放下。她看着儿子纯真的笑脸,再看看梁上那个抱着酒坛子、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的老咸鱼……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荒谬感,再次席卷了她。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身灰尘和抓狂后的虚脱,走到阿澈身边,把他抱起来。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梁上那个终于消停下来的债主兼师傅,声音疲惫而沙哑,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
“师傅……”
“下来。”
“酒……”
“我帮你搬。”
“梁……”
“不准拆。”
“债……”
“我慢慢还。”
“娃……”
“你徒孙。”
“解释……”
“回头再说。”
“现在……”
“先吃饭。”
“我……”
“饿了。”
说完,她抱着阿澈,头也不回地走向偏殿那勉强还能遮风挡雨的角落,背影萧索,仿佛扛着一座无形的、比玄清观主梁还沉重的大山。
梁上,清虚抱着巨大的酒坛子,看着徒弟抱着徒孙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根被一股奇异力量稳住的主梁,再嗅了嗅怀里浓烈的酒香……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醉眼重新眯起,恢复了那副万事不挂心的咸鱼模样,慢悠悠地从梁上滑了下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嗝……行吧……先……吃饭……”
“……徒孙……嘿嘿……老子的……徒孙……”
“……这梁……真不错……够劲……嗝……下次……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