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囚龙:金殿泣血(1 / 2)

第一节。龙椅上的傀儡

奉天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燃得正旺,烟缕袅袅,却驱不散殿中沉滞如冰的气息。我端坐于九龙金漆龙椅之上,明黄的龙袍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十二章纹刺得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漠然注视着阶下匍匐的群臣。

“陛下,北境军报,蛮族蠢蠢欲动,请求增调粮草……”吏部尚书的声音战战兢兢,尾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微微发颤。

我的目光掠过他花白的头顶,落在御座右侧那道垂落的明黄帷幔上。帷幔之后,便是我的母后,当今太后——赵婉仪。十五年来,这道帷幔如同天堑,隔开了我与朝堂,也隔开了我与这万里江山的真正权柄。

“此事……”我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练习的沉稳,却仍掩不住少年人未脱的清冽,“容后再议。”

这是我最常用的回答。每一次,当我想说出自己的见解时,帷幔后总会传来母后轻叩茶盏的声响,或是一句漫不经心的“皇帝累了,哀家瞧着……”,于是我的话语便会哽在喉间,化作这四个字。

殿中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我知道,他们都在等帷幔后的旨意。果然,片刻后,母后清冷的声音透过帷幔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北境防务乃国之重器,岂容轻慢?着令户部三日内调拨十万石粮草,由镇北将军亲自押运。退朝吧。”

“遵太后懿旨!”群臣轰然应诺,叩首起身,鱼贯而出。

我坐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大臣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才缓缓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的龙纹,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这皇权本身,华美,却刺骨。

三岁那年,父皇暴毙于寝殿,史书上写着“积劳成疾”,可我记得,他倒下前一晚,曾在御花园独自喝了很久的酒,望着母后居住的坤宁宫方向,眼神悲凉。然后,我便被匆匆推上了这龙椅,穿着不合身的皇袍,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看着母后身着朝服,端坐于我身侧,垂帘听政。

十五载光阴,我从一个懵懂孩童长成弱冠少年,读遍经史子集,学尽帝王之术,可这朝堂之上,我的话,从未有过分量。母后将权柄牢牢攥在手中,她的赵氏外戚遍布朝野,丞相是她的兄长,禁军统领是她的侄儿,满朝文武,谁敢不从?

我是大沥王朝的皇帝,萧澈。但世人更清楚,我是太后手中的傀儡,一个活在明黄帷幔阴影下的符号。

退朝后,内侍总管李德全躬身上前:“陛下,今日天朗气清,可要去御花园走走?”

我抬眸,看向李德全。他是父皇留下的老人,在母后的威压下,却仍对我保有几分真心。我知道,他是想让我透透气,摆脱那无处不在的压抑。

“嗯。”我点点头,起身,任由小太监们为我披上玄色镶金边的披风。

御花园的景致依旧是那般富丽堂皇,即便已是深秋,修剪整齐的松柏依旧苍翠,几株迟开的菊花在墙角绽放着最后的艳丽。只是这美景,于我而言,却如同这皇宫一样,是精致的牢笼。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九曲桥,绕过太液池,心中积郁难平。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我空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实,连一句政令都无法自主下达,像个提线木偶,被母后操控着,上演着一场场虚假的朝会。

第二节。惊鸿一瞥,心湖涟漪

绕过一片盛开的芙蓉花丛,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忽然传入耳中。那笑声太过鲜活,太过明亮,像一道骤然刺破阴霾的阳光,让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假山上,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少女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刚摘下的芙蓉花,正对着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歪着头笑。她的发髻梳得简单,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几缕青丝调皮地垂在颊边,在秋风中轻轻拂动。阳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映得她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秋日的星光。

这深宫之中,除了母后身边的宫娥和那些故作端庄的嫔妃,何时有过如此鲜活的气息?我心中微动,竟有些失神。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少女抬起头,看到了我。她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站起身,提着裙摆跑下假山,在我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民女侯清沅,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侯清沅?我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忽然想起,她是镇国侯府的嫡女。镇国侯侯勇是父皇当年的旧部,只是近年来在朝中并不得势,没想到他的女儿竟如此……与众不同。

“免礼。”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你在此处做什么?”

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眼神清澈,没有半分宫中女子的拘谨和谄媚:“回陛下,清沅瞧这芙蓉开得好看,便上来摘一支,没想到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她说话时,脸颊微微泛红,像熟透的苹果,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我看着她,心中那片沉寂多年的死水,竟悄然泛起了涟漪。多久了,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随意地说话,没有人会用这样清澈无垢的眼神看我。他们要么敬畏,要么谄媚,要么像母后那样,眼中只有冰冷的权术。

“无妨。”我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御花园的花,本就是给人看的。你喜欢,便多摘些吧。”

“真的吗?谢谢陛下!”她眼睛一亮,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欣喜地又去摘了几朵,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陛下,你看这花多好看,粉嫩嫩的,像云霞一样。”

她将花递到我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我看着她手中的芙蓉,又看看她灿烂的笑脸,心中那股积郁竟消散了不少。

“是很好看。”我低声道。

那天,我们在御花园里聊了很久。我发现她不仅活泼天真,还懂得很多宫外的趣事。她会跟我讲侯府花园里的锦鲤,讲街上卖的糖画,讲她偷偷溜出去看的杂耍。她的世界,充满了我从未接触过的鲜活色彩,像一幅绚烂的画卷,在我眼前缓缓展开。

而我,这个活在深宫阴影里的傀儡皇帝,竟也第一次,向一个人敞开了心扉。当然,我没有说太多朝堂的阴暗,只是跟她聊了些书里的故事,聊了些我对宫外世界的向往。她听得很认真,时而蹙眉,时而展颜,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我的理解和好奇。

“陛下,你不开心吗?”临别时,她忽然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我一怔,随即苦笑:“何以见得?”

“因为……”她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因为陛下的眼睛里,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心事,像藏着一片大海,很深,很沉。”

我的心猛地一颤。这个看似天真的少女,竟有着如此敏锐的观察力。我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却笑了笑,将手中最娇艳的那支芙蓉递给我:“陛下,你看这花,开得这么好,就该开开心心的呀。以后清沅常来御花园陪陛下说话好不好?看到陛下开心,清沅也会开心的。”

我接过那支芙蓉,指尖触碰到她温暖的指尖,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我点点头:“好。”

从那天起,我开始期待每一次与她的“偶遇”。有时是在御花园的凉亭,有时是在太液池边,有时是在通往藏书阁的小路上。我会刻意算好时间,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然后看到她惊喜的笑脸。

我们聊诗词,聊书画,聊那些我向往却无法触及的宫外生活。在她面前,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个渴望倾诉的少年。而她,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甚至……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天真的姑娘。

第三节。毒酒在前,血色诏命

随着冬日的临近,我的心绪也越发复杂。我知道,作为皇帝,婚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母后早已为我物色好了几位世家贵女,皆是赵氏外戚的姻亲,她的目的,无非是通过联姻,进一步巩固她的权势。

可我心中,却只有侯清沅的身影。我想给她一个名分,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留在我身边的名分。我甚至开始幻想,若是有一天我能亲政,一定要让她做我的皇后,让她陪我看遍这万里江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终于,在一个落雪的午后,我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走向了母后居住的坤宁宫。

坤宁宫内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母后身着一袭紫貂裘衣,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佛经,旁边的香炉里,檀香袅袅。

“参见母后。”我躬身行礼。

“澈儿来了,”母后抬眸,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外面雪大,怎么不多穿些?”

“儿臣不冷。”我走到她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母后,儿臣今日来,是想跟母后商量一件事。”

“哦?何事?”母后放下茶杯,语气平淡,仿佛早已料到我的来意。

我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儿臣……想立后了。”

母后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端起茶杯,又缓缓喝了一口,动作优雅而从容。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窗外落雪的簌簌声,和香炉里檀香燃烧的噼啪声。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许久,母后才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立后?也好,皇帝是该有个中宫了。只是……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我心中的一切。我攥紧了拳头,指尖冰凉,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儿臣……属意镇国侯府的千金,侯清沅。”

话音落下,坤宁宫内死一般的寂静。母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眼神变得冰冷刺骨。她盯着我,目光像要将我穿透。

我被她看得心惊肉跳,却还是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母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而冰冷,听得我毛骨悚然。

“侯清沅?”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陛下倒是好眼光。”

她顿了顿,端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最近朝堂不太平,哀家派人调查了一些事情,没想到啊……”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镇国侯府,竟然与北境的蛮族私通,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哀家已经……灭了侯府九族。”

“轰——”

我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灭了侯府九族?私通外敌?谋反?

这怎么可能?侯勇是父皇的旧部,侯清沅……那个活泼天真、眼中只有星光的少女,她的家族怎么会……

“不……不可能!”我失声喊道,声音因震惊和痛苦而颤抖,“母后!你是不是弄错了?侯府怎么会……清沅她……”

“清沅?”母后冷冷地打断我,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陛下是说那个侯家的小丫头?”

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笑意:“陛下以为,哀家为何一直没有动她?不过是想看看,陛下到底被这小丫头迷到了什么地步。如今看来,陛下果然是动了真情啊。”

我的心瞬间沉入冰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终于明白了,母后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和侯清沅的每一次“偶遇”,知道我对她的心意。她一直在监视我,像猫捉老鼠一样,看着我一步步落入她的陷阱。

是我!是我亲手害死了侯清沅!是我每次的“偶遇”,让母后注意到了她,注意到了侯府!如果不是我想见她,如果不是我对她动了心,侯府或许还能安然无恙!

“不……”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母后……你怎么能……她是无辜的……”

“无辜?”母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冰冷的权术,“在这皇宫里,在这朝堂上,哪有什么无辜?侯府挡了哀家的路,就必须死。至于那个丫头……”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件物品:“陛下放心,哀家念在她曾让陛下开心过的份上,给了她一个全尸。她死的时候,很安详。”

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