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偏院,老嬷嬷喜极而泣:“姑娘!这下好了!柳氏倒了,您就是正经的夫人了!”
落雁却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柳如眉倒了,可她的心,早在一次次的失望与伤害中,成了灰烬。萧彻来看她时,她正靠在床头,手里捏着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那是他初入仕途时,她送他的,愿他“前程似锦”。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落雁,委屈你了,以后不会了。等你好了,我便风风光光地娶你做正妻。”
落雁抬眼,看向他。他比三年前更显沉稳,眉宇间多了几分威严,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看不到她想要的情意。她轻声问:“萧郎,你如今官居高位,可还会想起当年雨巷里的卖花女?”
他一怔,随即黯然:“阿婉……她在柳相倒台时,被乱兵所杀了。”
落雁闭上眼,原来如此。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终究是没了。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强求了三年,换来的不过是他失去挚爱后的一点怜悯。
“萧彻,”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累了。”
他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落雁,别睡,我找太医来!”
她却轻轻抽回手,从枕下摸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笺,递到他面前。“这是和离书。” 她笑了,那笑容里有解脱,也有一丝苦涩,“世间事并非强求就能有结果,你我之间,不过是互相折磨。如今柳氏已去,沈家也早已平反,这桩交易,该结束了。”
萧彻看着那三个字——“沈落雁”,笔迹娟秀,却透着决绝。他想开口挽留,想说他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她动了心,想说他后悔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沙哑的:“落雁……”
落雁摇摇头,气息越来越微弱:“萧彻,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江南的雨,那个青衫磊落的少年,正含笑向她走来。
“若有来生……” 她喃喃道,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不愿再遇见你了……”
手中的海棠花瓣,轻轻飘落,如同她凋零的生命。
萧彻紧紧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第一次在她面前,流下了滚烫的泪。他终于明白,她所求的从来不是主母之位,而是他那颗从未真正属于过她的心。他以为自己是这场交易的掌控者,却不知两人都困在名为“强求”的牢笼里,互相折磨,直至耗尽最后一丝情意。
她死之后,萧彻终身未再娶。他将她葬在京郊的山坡上,种满了她喜欢的海棠。每年花开时节,他都会独自一人去墓前坐上一日,对着墓碑喃喃自语。
有人说,萧大人痴情,对亡妾念念不忘。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痴情,是无尽的悔恨与荒芜。他守着万里江山,官至宰辅,权倾朝野,却永远失去了那个在雨夜里,曾用半条命换他回头的女子。
世间事,大抵如此。你以为强求能得圆满,却不知命运早有定数。那些拼命抓住的,最终都成了手中沙,流失殆尽。而那份被忽略的深情,直到失去后,才在午夜梦回时,化作剜心的痛,伴随一生。
江南的雨,还在年年下着。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穿着素衣的女子,在祠堂的廊下,对着青衫少年,露出羞涩而期盼的笑容了。剩下的,只有一座孤坟,和一个在权力巅峰,日夜被悔恨折磨的帝王。这一场以爱为名的强求,终究是两败俱伤,徒留一地烬余,在岁月里,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无妄的契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