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卿第一次在醉仙楼的台子上跳舞时,脚下的木板还带着早春的寒气。她穿着打了补丁的粉绸裙,发间别着朵廉价的绢花,腰肢却像风中的柳条,随着胡琴的调子转出细碎的涟漪。台下喧嚣,铜钱掷在她脚边的竹筐里,叮当作响,那是她和瞎眼阿婆活下去的指望。
那时她叫阿晚,不知道什么是锦衣玉食,只知道跳完这支《折柳》,就能换半升米。汗水浸湿额发,她笑得却甜,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子。她不懂什么叫命运的转折,只觉得那天坐在二楼雅间的男人,眼神像粘在身上的丝绒,温热而沉重。
那男人是吏部侍郎沈修远。他看中了她跳舞时眼里的光,那是在脂粉堆里见不到的鲜活。三日后,一顶小轿抬进了沈府侧门,阿晚成了苏姨娘。
沈修远待她是真的好。给她换上绫罗绸缎,屋子里熏着名贵的龙涎香,梳头的丫鬟手巧得能编出上百种发髻。他会亲自为她描眉,看她对着满桌佳肴手足无措时,便笑着夹菜喂她,说:“晚晚,以后不必再苦着自己。”
她感激他的恩情,更贪恋这份从未有过的温存。只是,侧室的身份像根细刺,时时扎着她的心。正妻柳氏出身名门,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眼神里的轻蔑从不掩饰。下人们见风使舵,面上恭敬,背地里却嚼舌根,说她是“跳梁小丑登大雅之堂”。
苏晚卿把所有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她学着低眉顺眼,学着察言观色,沈修远宠她,她便更要懂事,不能给他惹麻烦。柳氏病了,她端汤送药,衣不解带地伺候;柳氏发脾气摔了她心爱的玉簪,她只默默捡起碎片,说“是妾身不小心”。她像一株在墙角努力汲取阳光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哪阵风就把她好不容易抓住的安稳吹跑。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柳氏终于油尽灯枯。临终前,她抓着沈修远的手,眼睛却死死盯着站在角落的苏晚卿,那眼神怨毒,像要把她拖进地狱。
柳氏一死,沈修远竟力排众议,将苏晚卿扶了正。红绸子的嫁衣再次披在身上,这次却是正妻的凤冠霞帔。拜堂时,她看着沈修远含笑的眼睛,听着下人们恭恭敬敬喊出的“夫人”,心里那根紧绷了多年的弦,突然“啪”地断了。
权力的滋味,竟比蜜糖还要甜。
她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苏姨娘了。她是沈府的当家主母,是能决定别人生死荣辱的苏晚卿。她第一次尝到了发号施令的快感——看不顺眼的丫鬟,说打就打;曾经给过她脸色的妾室,变着法儿地磋磨。
沈修远新纳的林姨娘生得清秀,又弹得一手好琴,渐渐分了他的宠爱。苏晚卿妒火中烧,先是诬陷林姨娘偷了她的翡翠镯子,将她杖责二十,锁进柴房;后来又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让她咳血不止,日渐衰弱。林姨娘跪在她面前求饶时,她踩着那双精致的绣鞋,笑得冰冷:“当初柳氏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这叫有样学样。”
她变得越来越像柳氏,甚至比柳氏更甚。她沉迷于算计,热衷于报复,那些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轻蔑和委屈,如今被她百倍奉还给了别人。沈修远起初念着旧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有一天,他在林姨娘的妆奁里发现了一封未寄出的血书,上面字字泣血,写尽了苏晚卿的种种恶行。
那天的沈修远,眼神冷得像冰。他将血书摔在苏晚卿面前,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晚晚,我以为你和别人不同,原来你也被这后院的腌臜事染黑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