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缘浅(2 / 2)

她听不见后续的话,只觉得天旋地转。萧珩送她的金缕鞋还摆在床头,鞋面上的并蒂莲仍栩栩如生,可那个说要带她看塞北雪的人,却永远留在了零下三十度的荒原。

守灵那日,她隔着冰凉的棺椁,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金缕玉衣刺痛了她的掌心,却比不上心口的剧痛。她忽然想起新婚之夜,他酒后喃喃自语:“凝雪,你长得真像她……”

那时她醉心于他的温柔,没深究“她”是谁。此刻望着棺中陌生又熟悉的脸,她忽然明白,原来她从来都是替身,是另一个女子的影子。

第四节。黄泉路上再相逢

三年后,柔然请降,新帝大赦天下。墨凝雪站在城楼上,看凯旋的队伍缓缓入城。当看到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时,她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碎成齑粉。

萧珩没死。

他骑在马上,肩头落着边关的雪,目光扫过人群时,骤然定在她身上。墨凝雪看见他眼底的震惊与痛楚,却很快被更深的阴霾掩盖。

当晚,他闯入她的院落,身上还带着未褪的寒气:“凝雪,我……”

“镇北王深夜进宫,怕是不合规矩。”她打断他,指尖紧紧攥着袖口,那里藏着他当年送的玉佩,“皇上已赐我为长公主,从此与萧家再无瓜葛。”

他踉跄半步,眼中闪过挣扎:“当年我假死是为了深入柔然腹地,可我没想到……”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过她的肌肤,“阿月,我知道你怨我,但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墨凝雪如遭雷击。阿月,是萧珩青梅竹马的表妹,三年前病逝于江南。原来她的眉眼,竟与那人有七分相似。

“所以你娶我,不过是因为我像她?”她笑起来,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萧珩,你可知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我替你守孝,替你周旋于朝堂,可你呢?你拿我当什么?”

他脸色煞白,欲言又止。忽然,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皇上有旨,宣长公主入宫!”

墨凝雪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萧将军,从此你我形同陌路。”她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滑落,摔在青石板上碎成两半,正如他们再难拼凑的情分。

是夜,皇宫突发大火。墨凝雪望着漫天火光,想起萧珩曾说过的塞北雪。她摸出藏在发间的金缕鞋,鞋里的枯叶早已碎成齑粉,只剩她绣的“平安”二字,还带着当年的体温。

火势蔓延到椒房殿时,她终于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萧珩浑身是血,铠甲上的金线被火光映得通红:“凝雪,跟我走!”

她摇摇头,将金缕鞋放在他掌心:“太迟了。”浓烟呛入喉咙,她眼前渐渐模糊,却看见他忽然脱下战袍,将她紧紧裹进怀里。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雨天,那个少年弯腰拾起她的绣鞋,对她温柔一笑。

“这次,换我护着你。”他的声音混着烟火气,却清晰如昨,“凝雪,对不起,我爱你。”

墨凝雪闭上眼,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原来他的眼泪,比塞北的雪还要烫。她想伸手抱抱他,却再也没有力气。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一对金缕鞋踏碎月光,走向开满并蒂莲的忘川河。

这一世,他们终究是缘分太浅。但下一世,她希望能在正确的时间遇见他,不是替身,不是棋子,只是墨凝雪与萧珩,平平淡淡地,共赴白首。

尾声

大火扑灭后,人们在废墟中发现两具紧紧相拥的尸体。男子身着战袍,女子腕间戴着半块碎玉,掌心还攥着一只烧得残缺的金缕鞋,鞋面上的并蒂莲虽已焦黑,却仍依稀可辨。

后来,有人在玉门关外看见一对游魂,男的穿着玄色衣袍,女的抱着一只金缕鞋,正沿着丝绸之路,一步一步走向那片他们从未抵达的塞北雪。

而长安城的老人们都说,每年中元夜,都能听见未央宫方向传来隐约的叹息,像是有人在惋惜:“金缕鞋成双,缘浅人难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