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御花园看见了那个穿湖蓝裙的宫女。她蹲在桂花树下捡落花,发间银步摇轻晃,像极了那年她在将军府翻墙时,被勾住头发的那支玉簪。
“皇上?”陈妃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拽回来,她今日穿了茜红色云锦宫装,耳垂上坠着东珠耳坠,连护甲都嵌着碎钻——这些都是她模仿沈玥的证据。我盯着她指尖捏着的蜜渍樱桃,忽然想起沈玥总说这东西甜得发腥,不如城墙下卖的糖炒栗子。
“退下吧。”我挥挥手,陈妃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却不敢多言。廊下光影斑驳,恍惚间我又看见十六岁的沈玥,翻墙时裙摆勾住青瓦,她倒挂在我书房窗外,鼻尖沾着片银杏叶,眼睛亮得像城西河水里的星子:“小皇帝,带你去看护城河结冰啊?”
那时我还是个被权臣架空的傀儡,连御膳房的菜都要被验三遍毒。只有她敢掀开我的龙袍,把偷藏的糖炒栗子塞进我怀里:“尝尝,李大爷新炒的,多加了桂花蜜。”栗子壳还带着体温,剥开后金黄的果肉冒着热气,咬下去时蜜糖在舌尖绽开,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后来我遍寻天下名医,才知道那是塞北特有的雪松精油,是她父亲每次打胜仗后,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战利品。
立后那日,太和殿的红烛烧得比鲜血还艳。她穿着金丝绣的凤袍,却在盖头掀开时冲我笑:“陛下可知道,这凤冠有多重?”不等我回答,她忽然转身跑向宫门,裙摆扫过满地金箔。我追出去时,正看见她站在午门城墙上,风掀起她的红盖头,露出颈间那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十四岁时,她为救我挡下刺客的剑痕。
“沈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下来,朕带你去看护城河,现在正是冰面开化的时节......”
她转身时,阳光正穿过她的睫毛。我忽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站在将军府的围墙上,晃着手里的糖葫芦冲我喊:“喂!小皇帝!要不要尝一口?”那时我被软禁在宫中,连御花园的花都不许碰,而她就像一只野鸟,忽然闯进我死气沉沉的世界。
“陛下,”她的声音被风吹得零散,“您看这城墙多高啊,当年父亲抱着我在城墙上看将士们凯旋,我就想,要是能从这里飞下去,是不是就能像蒲公英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忽然伸手摘下凤冠,珠钗纷纷坠落,有一支滚到我脚边,硌得我生疼。那是我亲自设计的凤冠,用了南海最珍贵的珍珠,每一颗都经过匠人三年打磨。
“别做傻事!”我想冲上去抓住她,却被侍卫死死拦住。她冲我摆摆手,裙摆扬起如红色火焰,下一秒,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向地面。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却只能看见她坠落时,发间那支我送的玉簪飞了出来,像一片苍白的羽毛,轻轻飘落在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