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囚凰(2 / 2)

坤宁宫的夜从来都是这样冷。我蜷缩在锦被里,听着更漏声一下下敲碎夜色。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墙上的影子像群张牙舞爪的鬼。我摸出藏在枕下的金簪,簪头的明珠随着指尖颤抖,这是墨辞送我的及笄礼。他说等我十五岁,就求父亲来府上提亲,到时候要用十里红妆把我娶进门。

“阿宁,等我平定了北疆的战乱,就带你去看塞北的雪。”这是他最后一次翻墙来见我时说的话。那时他肩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霜,怀里却暖烘烘地裹着给我买的糖炒栗子。我攥着他的袖口不肯松手,却不知道这一握,竟成了永别。

五更的梆子声惊破长夜时,我已经站在宫墙上了。晨雾像薄纱般漫过紫禁城的琉璃瓦,远处传来更夫“天干物燥”的喊声。手里的金簪刺破掌心,疼痛让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墨辞被斩首那日,我隔着人群看见他朝我笑,唇形分明在说“活下去”。可如今,当我在御书房看到那封被截获的密信时,才明白他所谓的“活下去”,不过是希望我能替他看一眼,这用他鲜血染红的万里山河。

“娘娘!”青鸾的惊呼从身后传来。我转身望她,晨光正爬上她惊惶的脸,像极了那年我打翻烛台,她抱着水罐冲进来时的模样。“替我告诉皇上,”我把染血的金簪塞进她手里,“这紫禁城的金丝笼,我终究是不愿再待了。”

跃下宫墙的瞬间,风掀起我的裙摆,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荡着秋千的春日。墨辞的声音穿过层层雾霭传来,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阿宁,你看,你要够着云了。”

血色在青砖上洇开时,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有人把我抱进怀里,龙袍上的金线硌得锁骨生疼。“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徒劳地按着我脖颈的伤口,“朕已经杀了他,你还要什么?”

我想笑,却咳出满口血沫。透过他湿润的眼眶,我看见城门外的柳树枝条正抽出新芽。墨辞,原来春天又到了啊。你说的塞北的雪,我怕是等不到了,但至少,我们终于能在这春光里,合葬在这万里江山之下了。

最后一丝力气消散前,我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像极了那年我们在太液池边,惊飞的那群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