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第221回第230回(2 / 2)

这一等,便是许久。好不容易,孙九如端着油盘来了,盘中放着四样素菜,一壶酒,一盘金黄酥脆的炸面筋,一盘热气腾腾的炒豆腐,一盘清爽可口的炒白菜,还有一盘色泽诱人的拌豆腐丝,杯筷碟也都一一拿来。他热情地说道:“二位施主将就点吧,这庙中可没有什么好吃的,有馒头有粥,二位随便用罢。”说完了话,又匆匆转身出去。

武定芳见饭菜上桌,拿起筷子刚要夹菜,华元志伸手拦住,说道:“贤弟,你先等等吃。”武定芳疑惑地问:“怎么?”华元志目光警惕,压低声音说:“我看这个孙九如,方才说话的时候,眼珠儿滴溜溜乱转,眼神闪烁不定,恐其中有诈。再说这座庙,建在这前不靠村庄,后不靠大道的荒郊野外,每逢庵观寺院,最容易成为藏贼纳垢的窝巢。咱们出门在外,不得不处处留神。我瞧他说话伶牙俐齿,可那眼珠子乱转,古人云,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依我看,这里面大有缘故,先别着急吃。”

二人正说着话,没过多会儿,孙九如又从外面走进来,问道:“二位酒够不够?”华元志把酒斟出来一看,只见这酒颜色发浑,倒入酒杯后还在杯子里直打转,这一下,华元志心中更生了疑心,他不动声色地说:“孙九如,你喝一盅。”孙九如一听,脸色瞬间一变,连连摇头说:“我不会喝。”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华元志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一把将孙九如揪住,使出一招“黄鹂拿嗉”,捏住他的嘴,将这盅酒强行灌了下去。刹那间,就见孙九如双腿乱蹬,嘴一张一合,紧接着翻身栽倒在地,没了知觉,人事不知。

华元志看着倒地的孙九如,对武定芳说:“贤弟,古人说得好,心底无愧,目光就会纯正;心怀鬼胎,目光必定鬼祟、昏花。这下你看如何?”武定芳心有余悸地说:“总还是兄长细心,今天要是我,肯定就上了当了。兄长既把这厮拿住,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华元志沉思片刻,说道:“你我先到里面去听听动静再说。”武定芳却心急地说:“既然这厮施展毒计,想要陷害你我,依我看,这庙中肯定窝藏着贼人,咱们还等什么,干脆直接到各处探查一番!”华元志稍作思索,点头道:“也好。”

于是,二人迅速将孙九如捆绑结实,又用布团把他的嘴堵上,随手往地下一放。接着,他们把屋内的灯吹灭,轻轻打开房门,又将门倒带,防止被人发现。随后,二人施展轻功,上房越脊,在这庙中四处探查起来。

他们一路探到东跨院,远远望见北上房屋中灯光闪烁。二人悄悄靠近,发现屋子有后窗户,便轻手轻脚地来到后窗户旁。华元志用唾沫将窗纸湿了一个小窟窿,凑过去往屋中一看,只见靠北面冲南坐着两个光头的大和尚,由于角度问题,看不清二人的脸膛。在东边坐定一人,头上戴着紫色壮士帽,身穿青布衫,一张黑脸膛,生着凶眉恶眼,满脸的凶狠相。靠西边坐定一人,穿着蓝绿色的短褂,白脸膛,细长的眉毛下一双圆眼滴溜溜转。在南面坐定一人,面冲北,头上戴着紫色壮士帽,身着紫箭袖,面如紫玉,两道又浓又长的丧门眉,一双吊客眼,双睛暴露于外,模样十分吓人。

华元志二人躲在暗中,屏息凝神瞧着,只听见东边坐着的那个黑脸汉子说:“今天来的这两个人,看这架势,大概是官府衙门里的眼线。”就听西边那白脸汉子阴恻恻地说:“别管他是不是,把他等拿住,露了身份就把他们收拾了,也算他们情屈命不屈。”这时,又听见和尚说道:“怎么孙九如去这半天还不来呢,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高二弟你去瞧瞧去。”这黑脸的汉子立刻站起来,应了一声,迈步就往外走。

华元志见状,急忙一拉武定芳,二人施展轻功,在后面紧紧跟随,一路蹿房越脊。华元志低声说:“先把这个贼人拿住,好好问问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根由。”二人见贼人来到东跨院,华元志瞅准时机,从上面猛地蹿下来,一个扫堂腿,就把贼人踢倒在地。贼人刚要张嘴叫嚷,华元志眼疾手快,一把掐住贼人的脖子,同时抽出腰间的刀,寒光一闪,抵在贼人的咽喉处,厉声说道:“你要是敢嚷,我当时就结果你的性命!你说了真情实话,我便饶你不死。快说,这庙中到底是怎么一段情节?”贼人被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说:“大太爷你别杀我,我实说,我全说!”

华元志喝道:“你说罢!”贼人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至尾细细道来。书中在此交代:这座庙名叫藏珍寺,老和尚名叫法长。庙里的这两个和尚,一个叫月明,一个叫月朗,是老和尚法长的门徒。之前,他们在白鱼寺因抢夺花花太岁王胜仙的侍妾,事发后,白鱼寺被官府查封,这两个人侥幸漏网,逃到了师父法长所在的藏珍寺。他们向法长哭诉白鱼寺没了的经过,老和尚法长好言相劝了他们半天。后来,老和尚年纪大了,到别处修行去了,就把这座藏珍寺交给了徒弟月明和月朗。临走之时,还再三叮嘱,叫这两个人一定要安分守己,莫要再做坏事。

可这月明和月朗本就是酒色之徒,恶习难改,老和尚一走,他们哪里还守得住本分。在庙里偷偷修出夹壁墙和地窖子,盘算着找机会弄来两个妇女,好终日在庙中享乐。这天,外面来了几个绿林道上的朋友,分别是黑毛虿高顺,红毛吼魏英,白脸狼贾虎,恨地无环李猛,低头看塔陈清,赛云龙黄庆,小丧门谢广。这些人原本在藏珍坞,后来与邵华风分了手,各自逃命,谁也顾不上谁。

这几个人逃到藏珍寺,见到月明、月朗,本就是旧日相识的朋友。月明问道:“众位从哪来?”众人唉声叹气地说:“别提了,我们在慈云观住着,本打算帮赤发灵官邵华风共成大事,没想到官兵把慈云观也抄了,又被济颠和尚追得我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知道二位当家的在这里,我们就来投奔,想在这儿暂为借住几天,再另想出路。”月明豪爽地说:“那有何妨,众位只管住着,吃喝都有。”

众人在庙里住了几天,这天聚在一起闲聊,黑毛虿高顺恨恨地说:“常州府官兵抄慈云观,济颠和尚从中帮忙也就罢了,最可恨的就是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这四个人,他们也是绿林人,却反帮着官兵,跟绿林道作对,我哥哥高珍就死在他四人之手,我早晚非得报这个仇不可!”这时,那边白脸狼贾虎眼珠一转,说道:“高二哥,你要打算报仇,想害雷鸣、陈亮这四个人,其实容易得很,我倒有个主意。咱们也不能总在庙里白吃白喝,我出去四处踩点,要是有了好买卖,就给你们众位送信。到时候咱们做下案,故意留下雷鸣、陈亮他们四个人的姓名,让官府把他们抓了办了,这样一来,你我既能得了财,又能报了仇,岂不是一举两得?”众人一听,纷纷叫好:“好,还是贾贤弟这个主意高明!”

白脸狼贾虎说干就干,立刻从庙中出来,到四处访查消息。这天,他打听到云南昭通府罗声远卸任,正带着两个美妾,一个叫无双女杜彩秋,一个叫赛杨妃李丽娘,还有满满当当的驼轿车辆,装着数不清的金银细软,雇了四镖丁护送,正往家走,当晚住在金沙岭万成店打了公馆。贾虎把消息打听明白,急忙回到藏珍寺,一五一十地学说了一遍。两个和尚本就是沉迷酒色之徒,一听不但有银钱,还有这样的美妾,顿时两眼放光,和尚大声说:“众位一同去!”

到了晚间,这群贼寇各自带上兵刃,换上夜行衣,施展轻功,朝着金沙岭万成店飞奔而来。他们凭借飞檐走壁的本领,潜入店内,四处打探,摸到东跨院时,看到罗声远正同两个美人在北上房喝酒作乐。月光下,两位美妾当真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李猛和陈清率先按捺不住,飞身而下,闯进上房,一把将美人抢了出来。高顺挥刀上前,砍了罗声远一刀,还故意大声喊道:“我乃风里云烟雷鸣!”李猛也跟着叫嚷:“我乃圣手白猿陈亮!”黄庆喊道:“我乃飞天火祖秦元亮!”谢广喊道:“我乃立地瘟神马兆熊。只因你是赃官,剥尽地皮,我等行侠仗义,特来抢你。”镖师们听到动静,出来阻拦,却被他们砍死两个。这群贼寇抢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背着两个美人,满载而归。

回到庙里,众人看着两位十分美貌的妇人,都是酒色之徒的他们,顿时起了争执,你争我抢,这个也要,那个也要。月明月朗见状,仗着自己会些法术,蛮横地说:“你们众位都不能要,在我庙里犯事,我得担沉重,我二人每人一个。”硬是强行霸占了两位妇人。分赃的时候,银钱细软,和尚挑好的留下多一半,剩下的才给众人分。这一下,众人心中都十分不悦。因为分赃不匀,李猛、陈清、贾虎、魏英四个人一气之下,都走了。高顺、黄庆、谢广三个人无处可去,只能留在这庙里。他们也不知道雷鸣、陈亮等四个人到底死了没有,只听说打了官司。

今天华元志、武定芳一来,群贼瞧着二人形迹,心中起疑,怀疑不是官府派来的人,就是玉山县雷鸣、陈亮的朋友,所以才叫孙九如拿蒙汗药酒,打算害了这两个人。没想到被心思缜密的华元志看出来,先是把孙九如拿住,这会儿又把高顺抓住,高顺无奈之下,只能把真情实话全都说了出来。

二位英雄本想拿住贼人,查明真相,却不知这一追查,即将惹出一场惊天大祸。后事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二十七回

黑毛虿高顺被两位英雄制住后,不得不交代实情:“二位大太爷饶命!这座庙叫藏珍寺,庙里的两个和尚分别叫月明、月朗,我叫黑毛虿高顺,另外还有赛云龙黄庆和小丧门谢广。我们都是从慈云观逃到这里的。”华元志逼问道:“金沙岭杀死镖丁、抢劫财物和罗声远的两个侍妾杜彩秋、李丽娘,必定是你们干的,还冒充雷鸣、陈亮的名字。你如实招来,饶你不死。”高顺回道:“不错,是我们连同和尚一共九个人干的,现在走了四个,因为和尚把两个侍妾霸占了,藏在夹壁墙里,金银财物他要了多一半,所以分赃不均,气走了恨地无环李猛、低头看塔陈清、红毛吼魏英、白脸狼贾虎这四个人。以上都是真情实话,二位大太爷如果是绿林中人,就饶我这条命,日后我必有回报。”

华元志听明白后,把高顺捆上,用东西堵住他的嘴,放在北上房屋里,把门带上,对武定芳说:“武贤弟,随我到东跨院去捉拿那四个人。”武定芳点头答应。这二位英雄艺高人胆大,立刻各自拿出兵刃,来到东跨院,堵着北上房大声喊道:“好贼人,你们趁早出来!你家大太爷乃是堂堂英雄,你们施展这样的诡计,怎么能瞒得过你家二位大太爷?今天你们休想逃走!”

屋中的两个和尚月明、月朗,同黄庆、谢广正在喝酒,四个贼人一听,当即往外冲。抬头一看,院中站着两个人,一位穿着蓝绿色短褂,一位穿着白色衣服,容貌俊朗,各举着钢刀,威风凛凛。月明、月朗一看,说道:“好小辈,胆子不小,竟敢到洒家的庙中如此嚣张,你也不打听打听洒家有多大的本事。你们两个人姓什么?叫什么?”华元志说:“贼人,你要问,大太爷姓华名叫华元志,人称燕子风飞腿华元志。”武定芳也报了自己的姓名。

二人刚要往前冲,月明、月朗立刻念起咒语,用手一指,说了声“敕令”,当时就用定神法把华元志、武定芳二人定住,不能动弹。月明说:“这两个人,简直是飞蛾扑火,自来送死。来人,把他两个人捆上。”赛云龙黄庆说:“当家的,何必捆他们,我过去手起刀落,把他二人杀了就完了。”月明、月朗说:“也好。”赛云龙黄庆立刻伸手拔刀,刚要往前冲,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呐喊,喊着“拿贼”,四个贼人大吃一惊。

书中交代:这是怎么回事呢?凡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济公看见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四个人被囚车押着送往刑部,和尚心想,这件事怎能袖手旁观呢,自己一想,要办这件事,必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想完,和尚往前走,忽然看见一个人想要跳河寻死。只见这个人有三十多岁,脸色淡黄,穿着月白色裤褂、白袜青鞋,像是买卖人的打扮。他刚要跳河,和尚过去一伸手,将这个人揪住,和尚说:“朋友,你为什么要跳河?跟我说说。”

这个人叹了一声,说:“大师父,你管不了,我告诉你吧,我原本姓杨,名文彬,在钱塘关外开小器作,字号叫巧艺斋。在莫丞相府接了点活,我在府里做活。莫丞相有一位公子名叫莫文魁,最喜欢养蟋蟀。他有一条蟋蟀原本是虫王,当初花五百银子买的,偏偏我一时多手,把蟋蟀罐子碰倒了,蟋蟀也跑了。莫公子打了我四十军棍,叫我赔一千银子,不赔不行。大师父你想,我就是卖尽家产,也没有一千银子,我不如一死了之。”

和尚说:“这件事不要紧,你别死,你回小器作铺子等我,听我的消息,我保证你没事,你看好不好?”杨文彬说:“和尚,这话当真?”和尚说:“不假。”杨文彬说:“大师父,您是哪个庙里的?”和尚说:“我乃西湖灵隐寺济颠僧是也。”杨文彬一听,说:“原来是圣僧。”赶紧跪倒叩头,他知道济公名头很大,是当世活佛,说:“圣僧长老,你救救我吧,我家有老母妻子,但凡有一线生路,我也不会寻死。”和尚说:“你回头回铺子听信吧。”杨文彬这才自己告辞。

和尚往前走,来到大街上,花一百钱买了三个蟋蟀,装在僧帽里,戴在头上,前往路北的一座酒馆。迈步进去,找了一张桌子,要了酒菜,自斟自饮。这雅座里正是莫公子在这里吃饭,外面有十几位蟋蟀把式,挑着蟋蟀罐子,打算吃完饭后,去莫相府跟二公子秦桓斗蟋蟀。和尚喝着酒,蟋蟀在帽子里面叫了起来,旁边众把式说:“和尚,你还带着蟋蟀吗?”和尚说:“是啊,你们上哪去?”众人说:“我们吃完了饭,上莫相府跟莫公子去斗蟋蟀去。”

和尚说:“你们有多少蟋蟀?”众人说:“有四十八条。”和尚说:“你们那蟋蟀是斗蟋蟀,我说那不算稀奇,我这蟋蟀能斗鸡。”大家说:“真的吗?”和尚说:“我有三个虫王,一个叫金头大王,一个叫银头大王,一个叫镇山五彩大将军。”众人一吵嚷,莫公子从里面出来,众把式说:“公子,你看这位和尚有三个蟋蟀虫王,说能斗鸡。”莫公子说:“大师父这话当真?你斗斗我们瞧瞧,行不行?”和尚说:“行。”

立刻把饭铺鸡笼里的小花鸡拿出一只来,和尚用手一指,把帽子摘下来。莫公子一看,果然这三条蟋蟀,都有一分重,一个真是出号的大虫。和尚把蟋蟀放在地下,一只小鸡本来就饿急了,看见蟋蟀过去就要吃。那蟋蟀一蹦,跳到鸡脑袋上,咬得小鸡直叫直跑。和尚把蟋蟀拿起来说:“别把我的宝贝伤了。”莫公子一看,说:“和尚,你卖给我吧,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银子。”和尚说:“不卖,我这是好不容易从南省找来的,本地没有。我不能卖这三个蟋蟀,还不定赢多少银子呢!”

莫公子说:“你卖给我两个,要不然卖给我一个。”和尚说:“一个也不卖。”莫公子说:“大师父你在哪庙里?”和尚说:“我乃西湖灵隐寺济公。”莫公子一听,说:“这更不是外人了,你是秦相的替僧,圣僧总得卖给我。”和尚还是不卖。莫公子又托人来见和尚,一定要买。和尚说:“莫公子要买,我跟你商量,钱塘关外巧艺斋小器作,有个杨文彬,他给你丢了一个蟋蟀,我当作赔你一个,他跟我有点关系,这三个都给你,你再给我一千银子,少了可不卖。”莫公子说:“那行。杨文彬我也不找他了,我就给圣僧一千银子。”当时给了和尚一千银子的银票。

和尚拿着出了酒馆,来到钱塘关巧艺斋,见了杨文彬。和尚说:“你的事已经完了,莫公子也不会再找你,我给你五百银子,你好好过日子。”杨文彬千恩万谢,给和尚叩头。和尚告辞,出了巧艺斋,正碰见柴元禄、杜振英、雷思远、马安杰四位班头。

四人一见和尚,上前行礼,和尚说:“四位头儿哪去?”柴头说:“别提了,现在这位老爷到任不久,地面上连出了好几件盗案,昨天偷到京营殿帅府去了,把夫人的凤冠霞帔偷去了,还有匣子家藏的珍珠细软,今天京营殿帅下来命令,给六天期限要破案,要是办不着这案,连我们老爷的纱帽都戴不住。我们心里别提多急了。”

和尚说:“不要紧,我这里有五百银子,麻烦你到刑部去托托人情,现在雷鸣、陈亮爷,还有马兆熊、秦元亮四个人打了官司,你给托托里外多照应,别叫他们受屈。我在这醉露居等着你们回来,我带你们去办案,保证伸手可得。”柴元禄说:“行。”叫雷头、马头陪着和尚喝酒,他同杜头赶奔刑部,一见门班、皂班、牢头、禁卒,花钱一托,有人带着二位班头去见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

柴头说:“我奉济公之命,拿五百银子来上下里外都托了,你们四位只管放心,也不会受私刑、上鞭床,要吃有吃的,都有人照应,官司必有出头之日。”雷鸣、陈亮说:“有劳二位,改日再谢,先给济公代问好。”柴杜二人说:“是。”这才告辞出了刑部,来到醉露居。一见济公,柴头说:“都托好了,也见了他们四位,师父你替我们辛苦辛苦吧。”和尚这才要带领四位班头前去拿贼。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二十八回

柴元禄、杜振英回到醉露居见到济公,赶忙说道:“圣僧放心,刑部那边里外都托付好了。”济公点头道:“很好,二位先坐下喝杯酒。”柴元禄、杜振英坐下后,喝了几杯酒,急切地问:“圣僧,咱们什么时候去办案呢?”济公不紧不慢地说:“先喝酒,别着急,一会儿我自然有办法。”柴、杜、雷、马四位班头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把贼人抓住交差,可济公却不慌不忙,左一壶右一壶地喝着酒,杯杯都喝得干干净净。四位班头又忍不住问:“圣僧,您就发发慈悲,早点带我们去办案吧。”济公说:“着什么急,等喝完酒再办。”四个人干着急却没办法,就这样一直喝到掌灯时分,济公这才说:“咱们走吧。”

四位班头付了酒饭钱,柴元禄说:“圣僧,刚才去刑部托人情,里外一共用了二百两银子,给雷爷、陈爷他们四位留下一百两,还剩下二百两,交给您老人家吧。”济公说:“我不要,给你们四位分了吧,可以随便买点衣裳。”四位班头一开始不肯要,济公一定要给,四个人这才谢过济公,一起出了酒馆。

济公带着四位班头往前走,柴元禄问:“圣僧,咱们上哪儿去?”济公说:“你们别管,我和尚自然有地方去,保证到了那里就能把贼人抓住。”四位班头知道济公有着未卜先知的本事,就默默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条胡同,胡同口有一家勾栏院,大门上挂着大大的灯笼。济公指着勾栏院问:“四位,这是什么地方?”柴元禄说:“师父,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是御勾栏院。”

原来,在宋朝年间,勾栏院的妓女大多是大官宦人家犯了罪被抄家的姑娘小姐,她们奉旨为娼,所以这里被称为御勾栏院,就如同在御前当差一样。济公来到勾栏院门首,故意问柴元禄等四位班头这是什么地方,柴元禄如实回答是勾栏院。济公说:“四位头里走,我和尚今天也来开开眼界。”柴元禄疑惑地问:“上这里做什么?”济公说:“你不用问。”四位班头一听,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才往里走。

济公看到大门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初鼓更消,推杯换盏多欢乐”,下联是“鸡鸣三唱,人离财散落场空”。这幅对联原本是一位阔大爷花钱请人写的,横批是“金情银意”四个字。和尚随着四位班头进了大门,迎面是一面影壁,影壁用白石灰画成棋盘心的样子,上面有人题了四句诗:“下界神仙上界无,贱人须用贵人扶。兰房夜夜过新客,斗转星移换丈夫。”影壁前面有一架荷花鱼缸,里面栽着荷叶和莲花。

四位班头和济公一进来,门房的众伙计一看认识他们,就说:“众位头儿,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有什么事吗?”柴元禄说:“没事,到里头坐坐。”说着话,就往里走。这院子是四合房的格局,北面有五间上房,南面有五间倒坐房,东西两侧各有三间配房。

他们刚到院中,就见勾栏院的老板从上屋里出来。济公一看,这位老板三十多岁,打扮得十分俊俏,正是:“云鬓半偏飞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脂粉半施自由美,风流仍带少年才。”老板一看,热情地说:“哟,众位头儿从哪儿来?请上房坐吧。”说着就打起帘子,众人一起来到屋中。

济公睁眼一看,正当中挂着一幅半截身的美人图,上面有人题了四句诗:“百般体态百般姣,不画全身画半腰。可恨丹青无妙笔,动人情处未曾描。”下面写着“惜花主人题”。屋中布置得非常干净,摆放着花梨、紫檀、榆木雕刻的桌椅。

众人坐下后,有老婆子倒过茶来,老板说:“众位头儿,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柴元禄说:“没事,到这里来坐坐。”老板说:“众位头儿说哪里话来,平时请都请不到呢。这位大师父是出家人,怎么也到我们这地方来?”济公说:“出家和在家一样,都是为了糊口。”老板问:“大师父在哪座庙里?”济公说:“我在取马莱胡同黄连寺,我叫苦合。”柴头等众人听了,都偷偷地笑。

正说着话,外面门房喊嚷:“二位大爷来了。”老板连忙答应,往外赶去,说:“二位大爷来了,到西院里坐吧。”众班头往外一看,只见走进来两个人,前头那个头戴粉绫缎六瓣壮士巾,上面嵌着六颗明镜,正中间有一朵素绒球,不停地晃动。他身穿粉绫缎色箭袖袍,周身绣着三蓝牡丹花,走金线、镶金边。腰系五彩丝绦带,脚穿薄底靴子,外面罩着一件粉绫缎英雄大氅,周身绣着团花。此人面如白纸,两道剑眉,一双三角眼,裂腮额、吊脚口。后面跟着一个人,穿着蓝绿短褂,一身壮士打扮,面如淡金,粗眉圆眼,二人衣着十分鲜亮。

就听这二人说:“刚才我在酒馆让人来接,怎么竟敢不去?”老板说:“二位大爷别生气,刚才轿子来接的时候,她正好没在家,船上有一位金公子叫了去。要是在家,哪有不去的道理?二位大爷也不是外人,多包涵吧。”这两个人刚要往后院走,济公说:“四位班头,别让这两个贼人走了。”四位班头赶紧往外赶去。

书中交代,这两个贼人不是别人,前头穿白衣服的是白脸狼贾虎,后面跟着的是红毛吼魏英。这两个贼人自从在藏珍寺因为分赃不均,赌气来到京都,住在钱塘关天竺街万隆店内。晚上他们从店里出来偷窃,在临安城做了十几起案子,昨天还到京营殿帅府偷了凤冠霞帔和一匣子珍珠细软。他们终日在外面寻花问柳,在这家勾栏院认识了一个叫碧桃的妓女,天天在这里玩乐。今天他们刚来到这里,没想到济公正在这里等候。

四位班头听济公说别放这两个人走,立刻从上房出来,各拿铁尺。柴元禄一声喊:“朋友,你的事犯了!”贾虎、魏英两个贼人一听,大吃一惊,打算逃跑。济公在上房门首用手一指,把两个贼人定住了。四位班头拿出铁链,把两个贼人锁上。勾栏院老板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问:“众位头儿,这是什么事?”柴元禄说:“你们少管闲事,我们也不会连累你们。”老板说:“四位头儿多担待吧,我们可根本不知道这位贾爷、魏爷是做什么的。”柴元禄说:“你们不用害怕,我们带他们走了。”济公说:“走吧。”

于是,他们拉着两个贼人一起赶往钱塘关衙门。柴元禄先到里面回禀知县,这位知县姓杨名文禄。柴元禄说:“回禀老爷,现在灵隐寺济公帮忙抓住了两个贼人,请老爷升堂审讯。”知县一听,赶紧吩咐有请济公,同时传下令去,准备升堂。

不一会儿,壮皂快三班的衙役们喊起堂威,知县杨文禄升了堂。济公上了公堂,知县举手抱拳,说:“久仰圣僧大名,今天有幸相见,真是三生有幸。”济公说:“老爷先办公,一会儿再聊。”知县让人给济公搬了一个座位,在旁边坐下,这才吩咐将贼人带上来。

柴元禄、杜振英将贼人带到公堂,让他们跪下。知县问:“你两个人姓什么?叫什么?”贾虎、魏英各自说了自己的姓名。知县说:“你两个人赶紧如实交代,在我这地面上做了多少案子?昨天在京营殿帅府偷窃,一共有几个人?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贾虎说:“回禀老爷,我们二人原本是西川人,来到京都闲游,并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情,也不知道今天老爷的公差为什么把我们抓来,求老爷格外开恩。”

知县一听,勃然大怒,说:“看来好好问你们,你们是不肯招的。来到本县公堂还敢不招,来,拉下去给我打!”立刻就有衙役把两个贼人拉下去,每人打了四十大板,打得他们鲜血直流。打完后,知县一拍惊堂木,说:“你两个人招不招?如果不招,本县就活活把你们打死!”

两个贼人原本还打算忍着刑不招认,没想到又被打了四十大板。他们料想再不招就没命了,这才从头至尾,把做过的事情说了出来。不知道他们说出了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二十九回

白脸狼贾虎、红毛吼魏英二人在刑讯之下终于招供:“老爷不必动刑,小人愿如实交代。我二人本是西川人士,流窜至临安后暂居天竺街万隆店,在本地接连犯下十三起盗窃案,所盗银钱、首饰、衣物均已挥霍一空。昨日更是潜入京营殿帅府,盗得凤冠霞帔及一匣金珠细软,目前这些赃物存放在勾栏院妓女碧桃处,她并不知晓物品来历。此乃全部实情。”

知县听闻,立刻吩咐柴元禄等人押解贼人前往勾栏院起获赃物。济公在旁提醒道:“老爷且慢,这二人在本地盗窃尚属小事,其在镇江府金沙岭冒充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之名,抢劫罗丞相公子罗声远的侍妾杜彩秋、李丽娘,砍死镖丁并抢夺金银,致使那四人蒙冤入狱,才是重中之重。贫僧受他人所托追查此案,还望老爷一并审问,以查明真相。”

知县闻言,转而厉声质问贾虎、魏英:“在金沙岭明火执仗抢劫罗声远侍妾、杀伤人命之事,你等共有多少同伙?从实招来!”二人脸色骤变,急忙辩白:“小人对此事一无所知!”知县拍案怒道:“还敢狡辩!给我再打四十大板!”衙役应声上前,二人再次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却仍拒不招认。知县随即下令上夹棍,三根刑棍夹住双腿,刚施加八成力道,二人便疼得连连惨叫:“老爷开恩!我等愿招!”

贾虎喘息着供述:“我等原本藏匿于镇江府藏珍寺,寺中住持月明、月朗二僧亦为绿林出身。黑毛虿高顺与雷鸣、陈亮等人素有仇怨,遂纠集我等九人前往金沙岭作案,其中包括西川的赛云龙黄庆、小丧门谢广、恨地无环李猛、低头看塔陈清,连同二僧共九人。作案时,我们砍死镖丁,并故意留下雷鸣四人姓名。事后,两名侍妾被二僧霸占,分赃时他们又私吞大半财物,我二人与李猛、陈清因此赌气离开,黄庆、谢广、高顺则仍留在庙中。”

知县听罢,向济公道:“圣僧,此事该如何处置?”济公答道:“劳烦老爷备下公文,贫僧愿带柴、杜、雷、马四位班头,协同镇江府官兵前往藏珍寺缉拿余贼。此处可先行起获赃物,将这二人收监,待抓获全部贼人后再一并定罪。”知县称是,命柴元禄等人随贾虎前往勾栏院取回赃物,并将贾虎、魏英戴上镣铐投入大牢。随后退堂,邀请济公至书房摆酒致谢。

次日清晨,公文办妥,济公一行辞别知县,启程前往镇江府。抵达后,与当地城守营二百官兵会合,迅速将藏珍寺团团围住。柴元禄、杜振英等人手持铁尺率先闯入庙内,行至东跨院时,正见赛云龙黄庆举刀欲向被定住的华元志、武定芳下手。

千钧一发之际,角门处传来一声断喝:“大胆贼子!朗朗乾坤之下竟敢行凶,贫僧来也!”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和尚走进院内——其头发杂乱约二寸长,满脸油垢,身着破旧僧衣,袖口缺损,腰间系着一条褪色绒绦,模样邋遢却气场不凡,正是济公。

月明、月朗上下打量济公,面露不屑。月明率先念动咒语,挥手一指,喝声“敕令”,企图用定神法困住济公。不料济公轻抬手掌反向一指,竟将二僧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赛云龙黄庆、小丧门谢广见状欲逃,也被济公施法定住。

济公随即解除四位班头及华元志、武定芳的定身术,众人这才冲上前去,用铁链锁住四个贼人。华元志、武定芳连忙施礼致谢:“多亏圣僧搭救,否则我二人性命难保!还未请教圣僧法号及宝刹?”济公笑道:“贫僧乃西湖灵隐寺济颠僧是也。”二人惊叹道:“久闻圣僧大名!我二人奉刑部正堂陆大人之命查访金沙岭一案,不想在此中了贼人的暗算。此前我们已在西跨院擒获孙九如、黑毛虿高顺,现仍将其捆缚在该处。”

济公道:“甚好,烦请各位将那二贼押来,一并解送官府。另外,罗声远的两位侍妾杜彩秋、李丽娘应藏在庙中夹壁墙内,需仔细搜查救出,一同带回临安。”官兵闻言,立即入庙搜查,果然在夹壁墙中找到二位妇人,并查获大量金银细软,逐一登记造册。藏珍寺则交由当地官府暂时封存,等候重新安排住持。

天明后,济公一行押解六位贼人,雇来驼轿护送二位妇人,踏上返回京都的路程。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这日临近临安城时,迎面遇见骑马而来的莫公子,其率领随从一见济公,急忙下马问候:“圣僧欲往何处?此前您所赐的三只蟋蟀堪称神物!那‘镇山五彩大将军’在秦相府斗蟋蟀时,为我赢了三千两银子。可惜后来蟋蟀逃脱,我循声搜查,先拆前厅,再拆书房,一连拆了二十多间房,竟遍寻不着。圣僧若再寻得良种,务必告知在下。”济公笑道:“若有新获,定当第一时间告知公子。”莫公子致谢后,上马告辞。

回到钱塘县,知县听闻济公归来,急忙迎至书房,随后升堂审理案件。堂前衙役高声喊起堂威,月明、月朗、黄庆、谢广、高顺、孙九如六位贼人被押上公堂。知县喝问其姓名及犯罪事实,六贼见人证物证俱全,只得如实供述。月明交代:“我等作案时共计九人,不含孙九如,除我二人外,另有李猛、陈清、贾虎、魏英四人,其中贾虎、魏英已在狱中,李猛、陈清去向不明。”

知县命众人画押认罪,随后备齐公文,派遣衙役协同华元志、武定芳,将包括贾虎、魏英在内的八位贼人一并解送刑部。退堂后,知县再次在书房设宴款待济公。席间,济公突然打了个冷战,神情凝重,匆匆说道:“贫僧忽有急事,需即刻告辞。”言罢,起身匆匆离去。众人虽不知济公因何匆忙,但见其神色急切,料想必有紧要事务……欲知后续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回

济公在钱塘县衙门饮酒时,突然想起一件急事,立刻起身告辞。知县杨文禄见状,关切地问:“圣僧为何如此匆忙?”济公回答:“贫僧还有要事处理,改日再与大人详谈。”说罢,起身拱手告别。知县亲自将济公送到衙门外,济公一路疾行,出了钱塘关,直奔灵隐寺而去。

此时,刑部已将白脸狼贾虎、红毛吼魏英等八名贼人解押到案。华元志、武定芳向刑部正堂陆大人详细禀报了藏珍寺案件的经过,陆大人这才彻底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即传令升堂审理。众贼人被带上公堂后,见证据确凿,无法抵赖,只得如实招认了在镇江府金沙岭冒充雷鸣、陈亮等人抢劫罗声远侍妾、杀死镖丁的罪行。陆大人查看了钱塘县送来的供词,发现与贼人的口供完全相符,于是吩咐将众贼人戴上镣铐,打入死牢,等候斩首,并下令追捕在逃的李猛、陈清。

随后,陆大人命人提审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四人。四人上堂后,连忙跪地叩头。陆大人说:“雷鸣、陈亮,你们四人这一场官司实属蒙冤受屈,若不是本部堂查明真相,你们恐怕性命难保。如今真凶已经抓获,本部堂当堂释放你们。你们赶紧回家,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不准在途中逗留,如果再闯出祸来,本部堂必定从重惩处。”雷鸣、陈亮等人听了,立刻给陆大人叩头致谢,说:“感谢大人恩典,我们铭记于心,祝愿大人公侯万代,禄位高升。”陆大人吩咐差役撤去四人身上的铁链。四人签署了安分守己的保证书后,便退下堂来。

华元志、武定芳赶过来,与四人交谈,将在藏珍寺捉拿贼人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雷鸣、陈亮等人说:“多谢二位兄台辛苦,你我兄弟后会有期。我们还要到灵隐寺谢谢济公,之后就要回家了。”华元志说:“四位请便。”四人告辞离开衙门,径直前往灵隐寺。

到了灵隐寺门口,四人询问守门僧人济公是否在庙里。守门僧人说:“圣僧刚好回来了,四位进去吧。”雷鸣、陈亮、秦元亮、马兆熊四人来到寺内,见到济公后,济公说:“你们四个人的事情解决了。”雷鸣等人立刻给和尚行礼,说:“要不是圣僧帮忙拿贼,我们性命难保。我们特意前来给师父道谢。”济公说:“你们四个人不用谢,赶紧回家吧,在家安分度日,最好少管闲事。”雷鸣、陈亮等人这才告辞离去。

济公来到后面的远瞎堂,见到元空长老。老方丈一看济公,说:“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道济,你回来得正好,我正在盼着你,恨不得你马上赶来,你要送我走一趟。”济公说:“师父不用嘱咐,弟子理应该送你老人家。”老方丈当时让手下人把新的僧衣、僧帽、僧袜、僧鞋拿出来,自己沐浴净身,换好衣服,过了一会儿双睛一闭,老方丈圆寂了。手下人给外面众僧送信,立刻众僧都来到后面,见老和尚已经圆寂,众人放声痛哭。

济公跳着脚哭,口中喊嚷说:“老和尚你可死了!”旁边的知客德辉说:“道济,你怎么说话呢,老方丈圆寂了,你莫非说你愿意老和尚死?”说着话,用手一推济公,当时济公翻身栽倒,气绝身亡。众人说:“可了不得了,又死了一个,犯了重丧。”德辉说:“我就轻轻推了他一下,也没用力,他就躺下了。”德辉也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叫众人呼唤济公,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见济公苏醒过来。德辉说:“道济,你好了。”济公说:“不要紧,我好了。”

众人这才让人拿来大皮缸,把老和尚的法身抬到里面,抬到后面花园去。众僧人都披上袈裟,打起法器,给老和尚念大慈咒、往生咒,为老和尚超度。超度完毕后,众人把老和尚遗留下来的东西都交给济公,这些东西按规矩应由济公承受。

过了两天,众人商量,庙里得请新方丈。监寺的广亮做主,他暗中收了海棠寺当家老方丈宗印(在家姓郑,乳名铁牛)五千银子,打算让宗印来当这个方丈。广亮跟庙中众僧商量,要请海棠寺的宗印,大家主要听他的意见,众人也不好反驳。于是派人去请宗印,选好了日期,宗印进庙那天,众僧都披袈裟、打法器,迎接老和尚。

只有济公既不披袈裟,也不迎接。旁边有人说:“道济,你为何不接老和尚?”济公说:“帽儿戴正不可歪,捡起麻绳捆破鞋。大鬼二鬼门前让,招惹铁牛进庙来。”众人说:“你别胡说,叫老和尚听见,要怪罪的。”说着话,把老和尚接到大雄宝殿。

郑铁牛带着两个徒弟,还有一个侄儿叫郑虎。众僧参拜老方丈,济公在旁边说:“众位,今天老和尚给我遗留下的东西,我不独占。老和尚有一串一百单八个珍珠的念珠。”济公又说:“我出个谜,谁猜着就给谁,念书的管这叫灯谜。”大家知道济公疯疯癫癫,有东西说给谁就给谁,众人都说:“你说吧。”

郑铁牛自己不好意思亲自过来,叫两个徒弟来听,听明白了让徒弟猜,小和尚便过来听济公说谜。济公说:“一物生来太不堪,四蹄八瓣牯粗圆,尾巴好似一条线,走动须用麻绳拴。”众人听罢都琢磨着要猜,小和尚去告诉郑铁牛,郑铁牛问小和尚,小和尚把谜面学说了一遍。郑铁牛一想:“四蹄八瓣牯粗圆,必定是个牛。”小和尚过来刚要说,济公说:“你们猜不着,这是个牛。”他自己先说破了谜底。

济公又说:“我再说一个,一个瓣儿,里外都是毛儿。”众僧人一听,都在想这是什么物件呢?两个小和尚到方丈那里去问宗印,宗印说:“这可不好猜,你要说是什么活物件,又像死物件,没个准据,不好猜。你们二人去听听他还说些什么。”两个小僧又到西院之中,听济公说:“这是个牛耳朵。我再说一个新鲜的,你们大众猜吧。”大家说:“济颠,你要说个新鲜的,你先别猜,等我们猜不着你再说是什么。方才这个我刚要说牛耳朵,你先说出来了。”济公说:“这一回我先不告诉你们,先让你们慢慢猜。”众僧说:“你说吧。”

济公说:“子女相逢可并肩,立心旁边艮无山。风到禾下飞去乌,干字出头一撇在旁边。我这是四个字,你们想吧。”宗印的两个小徒弟法聪、法明,记住了谜面,到师父近前学说了一遍。宗印也读过书,从之前那两个谜语,他就知道济公在取笑他,知道自己叫铁牛。现在一听这四句,他想:“子女相逢可并肩,‘子’和‘女’并肩,必定是个‘好’字。”第二句“立心旁边艮无山”,他自己用笔写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说:“是了,立心在一旁,加上‘艮’字(去掉‘山’),是个‘恨’字。”第三句“风到禾下飞去鸟”,“风”字去掉“鸟”(繁体“风”中有“鸟”),放在“禾”下,凑成一个“秃”字。末句“干字出头一撇在旁边”,明显是个“牛”字。凑成四个字就是“好恨秃牛”。

宗印心中有气,却又没办法发作,便叫两个小和尚去见济公,说:“谜底是‘好恨秃牛’,让他给谢礼。”两个小和尚到了西院一说,大众僧人都笑了。济公说:“也罢,我把珍珠手串给你二人拿去,我还说一个好的,你们再猜。”两个小和尚过去接过珍珠手串,这手串果然光彩夺目。大众都说:“济公真是个疯子,可惜这样的宝物说送人就送人。”

济公哈哈直笑,说:“出家人讲究一尘不染,四大皆空。你们说那是宝物,在我看来那是无用之物,只会惹祸招灾,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古人常说:‘一不积财,二不结怨,睡也安然,走也方便。’”众僧一听都笑了,说:“你也该说了,我们也猜个赢个好的。”济公说:“好,好。”不知圣僧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