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一回
济公把珍珠手串交给郑铁牛的徒弟后,说道:“我再出个容易猜的谜语,你们猜猜看。”众人纷纷说道:“你说吧。”济公念道:“虫入凤窝飞去鸟,七人头上长青草,大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这也是四个字,谁能猜着,我就把老和尚的这件僧袍给谁。”众人思索起来:“‘虫’进入‘凤’窝,飞走‘鸟’,这是‘风’字;‘七’‘人’头上长‘草’,是‘花’字;‘大雨’下在‘横山’上,‘横山上’即‘彐’,加上‘雨’是‘雪’字;‘半个朋友不见了’,‘朋’字去掉一半,是‘月’字。”好几个僧人都猜中了,广亮嘴快,抢先说出“风花雪月”四个字,济公说:“对了。”果然把僧袍给了广亮。
济公又说:“东门以外失火,内里烧死二人,留下一儿一女,烧到酉时三更。这四句话猜四个字。”旁边有人猜中是“烂肉好酒”四个字,济公又给了一床被褥。济公接着说:“三人同日去观花,百友原来是一家。禾火二人同相坐,夕阳西下两枝瓜。”旁边又有人猜中是“春夏秋冬”四字,济公把老和尚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分散给了众人,自己一件也没留。
过了两天,郑铁牛听说济公在临安城结识了不少绅士富户、贵官长者,宗印本就是个势利和尚,便跟广亮商量,让济公出面请人,在庙里办善会。广亮说:“行。”广亮知道济公认识很多大财主,认为办善会说不定能剩几两银子,于是连忙找到济公,说道:“师弟,老和尚进庙,按理说应该惊动一下众人,我打算在庙里办一回善会,你认识的都是大财主,要是办善会,你把请帖送过去,把他们都请来,行不行?”济公说:“行是行,但有一点,我认识的人可都是绅士富户,既然办善会,就得准备上等的高摆海味席,得八两银子一桌的燕翅席,来一个人就摆一桌。善会的香资不定多少,也许一个施主就施舍几万两。以前化大悲楼的时候,一个人就施舍了一万两。办善会的话,所有来的人,不论出香资多少,带来的随从每人要开一吊钱赏钱,坐轿来的,每个轿夫也给一吊钱。要是依着我这样办,我就去请人,不然我不管,别叫人家瞧不起咱们。”广亮一想,反正应该赔不了,就说:“全都依着你办,你要多少请帖呢?”济公说:“我要一百张请帖吧。”广亮听了十分高兴。
他们选在本月初十办善会,广亮先拿出宗印给他的五千两银子作为本钱,拿出二千两银子置办酒席,二千两银子预备赏钱和零用,一千两银子用来搭棚办事、买东西零用,一切都安排妥当。没想到济公要了一百张请帖,封请帖的时候也没让别人看。请帖里面写的是:“本月初十日,因老和尚宗印进庙开贺设坛,当日恭请您光临,早降拈香。住持僧宗印、广亮、道济同拜。酒席设在灵隐寺庙内,每位善会,不准多带,只封二十四文钱,如多带会有重罚。”
济公把请帖送出去后,到了初十这天,灵隐寺门口车马轿 crowded,临安城的大财主周半城、苏北山、赵文会等都来了。有的人带了两班轿夫,有六个随从、八个随从的,最少的也有四个随从。庙里给每人都发了赏钱。施主们把善会的封套交在帐房,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二十四文钱。来一位施主就摆一桌席,一共坐了二百多桌。晚上施主们都走了,帐房一算账,一共收了二十多吊钱,连广亮认识的人都包括在内。这一下,五千两银子全赔进去了,宗印和广亮把济公恨得要死。
第二天,广亮把济公叫来说:“你这简直是存心害我们,这庙里不能要你了,你趁早走吧,从此再不准你进灵隐寺。”济公说:“走就走,这不算什么。”正说着话,杨猛、陈孝来了。那天的善会他们没赶上,这两个人在外面保镖没在家,今天才回来。他们听家里人说灵隐寺办善会,来了请帖,就赶了过来,想写点香资。他们一见济公,杨猛说:“师父,那天办善会,我们二人没在家,今天我们特意前来,师父要是用银子,我们有。”和尚说:“他们已经要把我赶出去,不让我在庙里了,你们不必施舍了。”
正说着话,铁面天王郑雄也来了。郑雄因为昨天来出善会,封了二十四文钱,庙里却给了底下人十几吊赏钱,他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不知道庙里这是怎么回事,就带着五百银子来见济公,想打听一下。他来到庙中,看见济公正和杨猛、陈孝说话。郑雄先让家人把五百银子拿过来说:“师父,我昨天来出善会封了二十四文钱,庙里倒给了底下人十几吊钱,我想这不太合理,今天我带来五百银子作为香资,师父要是用,我再叫人去取。”济公说:“你不用施舍了,他们不叫我在庙里,我这就要走了,我算被这庙除名了。”广亮看见有银子,又不好说话。郑雄一听济公这话,说:“既然他们不叫圣僧在这庙里,师父就上我的家庙去,那座三教寺也没人看,我送给师父。”和尚说:“好。”立刻带着褚道缘、孙道全,和郑雄一起前往三教寺。杨猛、陈孝告辞回家。
济公走后,这天灵隐寺门口来了两个人,都是壮士打扮,一位穿白衣服,一身素净,一位穿蓝衣服,衣着鲜亮。他们来到庙门口问:“济颠僧在庙里吗?”门头僧说:“二位找济公有什么事?贵姓大名?是哪里人?”二人说:“我们是夔州府人,以保镖为业,久仰圣僧的大名,特意来拜访。我姓王,他姓李。”门头僧说:“二位在这里稍等,我到里边看看,济公说不定不在。”说完,立刻到里边向监寺广亮禀报。广亮以为来的是施主,就告诉看门的和尚:“别说济颠已经被赶出去了,就说济公出门办事去了,三五天必定回来。”他自己迎出来,看见山门外站着两个人,衣帽鲜明,都有三十多岁,一身壮士装束,五官不俗。他一见连忙行礼说:“二位施主请进庙里喝茶。济公今天有事,没在庙中,大概早晚就会回来。二位贵姓?”那穿蓝衣服的壮士说:“我姓王,他是我义弟,姓李。”广亮说:“二位施主请进。”
二人跟着进了庙,到了客厅,知客僧接见他们,献上茶。二人要拜老方丈,知客僧带二人到后院禅堂之内,一见方丈宗印,郑铁牛让座。二人问:“方丈,济公是老和尚的徒弟吗?”宗印心想:“这二人衣帽不俗,肯定是给济颠送礼来的,我要是说和济颠是师徒,这二人说不定会孝敬我些银钱。”想完,就说:“没错,那是我的徒弟。”二人点了点头,问:“济公哪里去了?”宗印说:“他没个准地方,不定在哪里住着,也许今天就回来。二位有什么话可以留下,要不然今天就在我这里住一夜。”那姓王的说:“也好。”他们看见老方丈手中拿着那串念珠,是一百零八颗珍珠的。
二人正在看,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年纪约二十多岁,头戴蓝绸子四楞巾,身穿蓝绸大氅,面皮黝黑,短眉毛,三角眼,这个人是宗印俗家的侄儿郑虎。他为人奸诈,贪淫好色,仗着他叔父当和尚赚的钱,任性胡作非为。他一进来,看见这二人,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那二人说“找济公”,郑虎没说什么,刚要说话,广亮把他拉到外面,把情况都告诉了他,他又进来和那二人交谈,把他们让到外面客房摆饭。郑虎陪着他们说话,有些狂傲无知。他也喝醉了酒,小人胆壮,满嘴胡言乱语,留二人住下。
第二天,监寺广亮刚起来,就听见里面一片喧哗。他到里面一看,吓得魂都快没了,出了一桩塌天大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二回
广亮急忙跑到后院,只见郑虎倒在血泊中已经被杀,那两个自称施主的人却踪迹全无。桌上有一张字柬,上面写着八句诗:“因为闲气到灵隐,要找济颠把命拼。济颠今朝若在庙,我等将他刀碎身。杀死郑虎仇未报,盗去手串志未伸。若问英雄名和姓,逍遥自在我二人。”
原来,这两个贼人是西川路的强盗,一个叫逍遥居士王栋,一个叫自在散仙李梁。他们和小丧门谢广、赛云龙黄庆是结拜兄弟,此次前来是为朋友报仇。郑虎平时作恶多端,虽然这次是被牵连,但也是他的报应。如果宗印没说自己和济颠是师徒,王栋、李梁或许不会杀郑虎,这也是命中注定。
广亮等人见状,赶紧禀报宗印。宗印一听,大哭着说:“这一定是济颠主使杀我侄儿,必须告他!”他立刻让广亮去钱塘县报官。广亮到钱塘县喊冤,值日班吏问明情况,将他带到公堂。知县升堂后,广亮跪下说:“我是灵隐寺监寺广亮,昨天庙里来了两个说找济颠的人,我们让他们住下,谁知夜里他们杀了老方丈侄儿郑虎,盗走珍珠手串,还留下字柬。济颠被赶出庙,肯定是他记恨在心,指使这两人作案!”
知县接过字柬一看,说:“字柬上明明写着是找济颠报仇,你们让贼人住下才惹祸,怎么能诬陷好人?赶紧回去安葬郑虎,等本县捉拿凶手。”广亮还想争辩,知县一拍惊堂木怒斥:“再胡说,看在你是出家人的份上也不轻饶!”差役把广亮赶下公堂,他只好回灵隐寺。
知县派人去三教寺请济公,济公随差役到县衙。知县降阶相迎,请到书房摆上饭菜,说:“灵隐寺郑虎被杀,广亮诬陷圣僧,被我轰走了。这贼人是飞贼,求圣僧帮忙破案。”济公说:“他们既然赖我,我不管,再说我还有要事。”知县再三请求,济公始终不答应,吃完晚饭就回了三教寺。
次日,净慈寺僧人来请济公。净慈寺在灵隐寺西南的天竺山上,是座大丛林,但山上吃水困难,小和尚每天要下山挑水。净慈寺方丈青山和监寺德辉听说济公被灵隐寺逐出,想请他来当长头(管理挂单僧人)。济公起初推辞,德辉亲自来请,他才答应,安排好三教寺事务,就到净慈寺上任。
净慈寺本有四十多名站堂僧,加上挂单的共有百余人,但吃水一直是难题。济公看到大雄宝殿后有口枯井,听说已干涸二十多年,便说:“今晚子时,我祝泉求水,若庙中该转运,自会有清泉。”众僧备好香案,三更时济公焚香祷告,叩拜后,井里果然水声响起,泉水渐渐涨到井口。次日,方丈得知济公让枯井出水,十分感激,全寺僧人也对济公的德行深信不疑。
一天,方丈请济公吃斋,提到庙年久失修,化缘困难。济公说:“老和尚放心,我自有办法,一个月内定见分晓。”但此后他每天喝酒,不见行动,众僧疑惑不解。到了第二十七天,还差三天满一个月,京营殿帅张士达突然带五百兵丁到庙中,说太后今日来降香,让赶紧收拾迎接。
众僧慌忙打扫寺院,不久太后凤驾抵达,老方丈率僧众跪接。太后拈香后到禅堂,问寺中僧人数量,命取花名册来看。看到最后,太后发现“长头道济”的名字,点头说:“原来在这里。”立刻传旨召见济公。众僧知道济公疯癫,怕他冲撞太后,但又不敢抗旨,忙派德辉去找济公。
原来,太后之前病重,名医无效。一天梦中,她见到一个破衣烂衫的和尚,自称济颠,送来灵丹妙药,还说要化缘重修净慈寺,请太后去降香。太后吃下药后醒来,病竟好了,此后又梦到和尚两次。次日太后病愈,便传旨到净慈寺拈香。今日看到花名册上有济颠,便想召见。
不知济公见到太后会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三回
太后传旨召见长头道济,监寺德辉急忙四处寻找,最终在庙后找到正与几个孩童玩耍的济公。德辉连忙上前说道:“济师弟,太后来拈香了。”济公却毫不在意地说:“太后拈香,与我有什么关系?”德辉赶忙说:“太后传你去呢!”济公这才问道:“叫我去做什么?”德辉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济公说:“既然这样,我去瞧瞧。”德辉见济公衣衫褴褛、满脸污垢,便劝他先回庙里洗洗脸、换身衣服,戴上僧帽,恭恭敬敬地去见太后,以免冲撞了太后。济公却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我就这个样子去,我还怕风大把脸吹了呢。”德辉见劝不动他,只好带领济公来到前面。
济公先见到了秦相,秦相本是济公的香客,平时知道济公有些疯疯癫癫。秦相担心济公冲撞太后,便先到太后驾前行礼,启禀道:“太后,长头道济有些疯疯癫癫,衣服破烂不堪,恐怕会冲撞了您的凤驾。”太后却说:“不要紧,我不怪他,只管叫他前来见我。”秦相退下后,叮嘱济公要恭敬些,千万不可怠慢。济公哈哈一笑,跟着来到太后驾前。
太后一看济公,果然和梦中见到的和尚一模一样。济公打了个问讯,太后问道:“你是长头道济?”和尚念道:“西湖有座天兰山,长头和尚叫济颠。我今来此非别故,特与太后结善缘。”太后一听,这正是梦中的话语,连连点头说:“是是,我来与你结善缘。我且问你,哀家来世比这世如何?”济公一听,口中连说:“不知道,不知道。”说着话,济公冲着太后,揭起破烂袈裟,露出破裤子和中衣,把下身露了出来。众人一见,都吓得魂飞魄散,当着太后这样撒野,这还了得!武侍卫就要上前殴打济公,太后见状,连忙喝退金棍武士,说道:“你们不用打,哀家我明白了,下世我必要转女为男。”
随后,太后问道:“长头道济,你在这庙里出家多少年了?”济公回答说:“我新来,日子不多。我看此庙日久失修,工程浩大,求太后娘娘慈悲慈悲,重修此庙。”太后立刻传旨,叫秦相、莫相二人监工,把自己的俸饷胭脂粉帑银发来十万两,重修净慈寺。秦相、莫相遵旨领命,济公谢过太后。太后吩咐起驾回宫,回到宫内后,把此事禀明皇上。皇上知道济公乃得道高僧,敕封济公为护国散禅师,钦派上书房写十六块斗方,皇上赐字:“疲癫劝善,以酒渡人。普渡群迷,教化众生。”连帑银一并发到净慈寺,择日兴工。此次重修,五层大殿、罗汉堂、客堂、禅堂、钟鼓楼、藏经楼等一并满拆满盖,直到如今,古迹犹存。每年四月间,天竺山净慈寺的庙会都热闹非常。
庙中老方丈十分感念济公的好处,众僧要给济公开贺办善会,济公却说:“不用,我还要上金山寺有约会。”这天,济公下山来到三教寺,褚道缘、孙道全二人给师父行礼。济公说:“你二人好好看庙,我要上金山寺去会八魔。”褚道缘连忙说:“师父去不得。”济公说:“不去不行,我总得去,这是你小师兄给我惹的祸,我不去八魔也不能善罢甘休,这也是天数当然。”悟真、悟元拦不住济公,济公离开三教寺,直奔金山寺而来。
书中交代,金山寺曾有万年永寿搅闹,他本是镇守瓜州一带长江的大元帅,奉东海龙王敖广所派。只因金山寺老方丈设立打鱼船要鱼税,伤了他子子孙孙不少,他本是一个大驼龙,有万年的道行,来到金山寺天天打老方丈。这天,他正要打老方丈,忽然一阵怪风,从外面进来八个人,面分青、红、黄、黑、白、紫、绿、蓝,正是卧云居士灵霄、六合童子悚海、天海吊臾杨明远、桂林樵夫王九峰、仙云居士朱长元、白云居士聘啸、搬倒乾坤党燕、登翻宇宙洪韬。八魔各带混元魔火幡、丧门剑、子母阴魂绦,前来等济颠。
八魔方一进金山寺,见大殿上坐着一个黑脸和尚,八魔喝问:“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搅闹!”和尚说:“我乃万年永寿是也。”八魔就要晃魔火幡,六合童子悚海掏出六合珠一抖手,只听山崩地裂一声响,当时万年永寿滚下供桌,现了原形,是一个大驼龙。八魔也没肯伤他,他自己爬出庙外,滚下江去。八魔进了大殿,把众神像全都摔出来,这八个人在上面一坐。庙里和尚也不敢惹,不知这八个野人从哪里来。
这天,八魔掐指一算,知道济公来了,立刻众人下了供桌,来到庙外,见济公驾着一只小舟船,来到金山寺。和尚给了船家一块银子下了船。济公也不能闭三光,虽然佛光、金光、灵光三光露着,八魔也不放在心上。八魔说:“济颠你来此甚好,我等在这里久候多时。”和尚说:“八位,找我打算怎么样?”八魔说:“只因你施展妖术,八卦炉烧死我们徒弟韩棋,戏耍邓连芳,还算小事;你决不该主使你徒弟悟禅,大闹万花山,火烧圣教堂,你实在欺我太甚。我等特来找你给韩棋报仇。”和尚说:“好,咱们进庙去再说。”八魔说:“走。”
一同来到金山寺,和尚说:“你等要跟我比较,先别忙,这庙里的方丈也不是外人,我先去见见老方丈。”八魔说:“你见去罢,我等不拦你。”正说着话,只听后面一声“无量佛”,众人回头一看,来了两位老道,头里这位老道,面如三秋古月,须发皆白,背后背定乾坤奥妙大葫芦,正是天台山上清宫东方太悦老仙翁,后面跟定的乃是神童子褚道缘。
书中交代,济公由三教寺出来,褚道缘不放心,随后驾起趁脚风追赶下来。走到石佛镇,正碰见东方太悦老仙翁。老仙翁此前跟济公分手,本处知县邀请绅董富户,共成善事,重修石佛院,工程浩大,好容易修齐了。老仙翁见褚道缘忙忙张张,赶紧问道:“褚道缘你上哪去?”褚道缘连忙给老仙翁行礼,说:“我追我师父济公上金山寺,只因我小师兄悟禅惹的祸,前者火烧了圣教堂,现在八魔在金山寺要摆魔火金光阵炼我师父,我要追了去给解和。”老仙翁一听,说:“既然如是,你我一同去给解和。”褚道缘说:“甚好。”立刻老仙翁带上乾坤奥妙大葫芦,同褚道缘驾起趁脚风,往下追赶,追到瓜州,雇了一只船,赶到金山寺,方下了船,只见济公正同八魔讲话。
老仙翁口念“无量佛”,说:“众位魔师请了。”八魔一看认识老仙翁,知道他曾跟着紫霞真人李涵龄查过山。八魔抬头一看,说:“道友,你来此何干?”老仙翁说:“我听说你等跟济公为仇,我特来给你等讲和。众位不可,济公他这点来历也不容易,十世的比丘,才能转罗汉。众位要摆魔火金光阵伤害他,看在我的面上,众位不必。”卧云居士灵霄说:“道友,你别管,我等原与济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只因他火烧我徒弟韩棋,戏耍邓连芳,这都算小节,决不该主使他徒弟火烧了我们圣教堂,大闹万花山。我等非得结果他的性命不可。”老仙翁说:“众位依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八魔说:“道友,你趁此快走,不要跟我等在此嚼唇鼓舌,再要多说,可别说我等翻脸无情。”
老仙翁一听,勃然大怒,说:“你们这几个人休要不知好歹!”六合童子悚海说:“你这老道管闲事,这叫一头沉,莫非他应当烧死我等门徒,应当火烧圣教堂,应当欺负我们?你要不叫我们摆魔火阵也行,叫济颠给我们跪倒叩头,认罪服输,我等就饶他。”济公说:“你满嘴胡说,你给我叩头也不能饶你。”老仙翁说:“你等这些孽障,有多大能为,也敢这样无礼?待山人拿法宝取你,全把你们装起来,叫你等知道我的利害。”说着,老仙翁伸手拉开乾坤奥妙大葫芦。老仙翁这葫芦有天地人三昧真火,经过四个甲子,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山精海怪,装到里面,一时三刻化为脓血。今天老仙翁把葫芦盖一拔,掌中一托,口中念念有词,要捉拿八魔,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四回
东方太悦老仙翁口中念念有词,振臂掀开乾坤奥妙大葫芦的封口,霎时间,五彩光华如游龙般翻涌而出,直取六合童子悚海。那光华裹挟着雷霆之势,将悚海卷入葫芦内。老仙翁慌忙盖上葫芦盖,未及喘息,却听葫芦内传来隆隆闷响——悚海在其中施展缩骨术,身形暴涨数丈,只听“轰”的一声,葫芦炸裂成数片碎瓣。老仙翁握着半片焦黑的葫芦瓢,面色惨白如纸,与神童子褚道缘转身狂奔,狼狈逃出金山寺。二人躲至一处山凹,望着手中残片,想起镇山之宝毁于一旦,又念及济公吉凶未卜,不禁相拥痛哭,泪水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正悲戚间,山道上忽传来清朗道号:“无量佛。善哉,善哉。”二人抬头,见两位老道负手而来。为首者面如紫玉,浓眉朗目,身着紫缎道袍,腰悬杏黄丝绦,背负斩魔剑,正是白云仙长徐长静;其后老道银髯垂胸,面如三秋古月,手持拂尘,乃野鹤真人吕洞明。二人步伐稳健,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周身萦绕着一股超凡脱俗的仙气。他们见老仙翁手持破瓢恸哭,忙上前问询,声音中满是关切。
老仙翁哽咽着将八魔寻仇、葫芦被毁之事详述一遍,话语中充满了悔恨与无奈。徐长静听罢,长叹道:“此葫芦乃蓬莱子真人亲授,历经四个甲子温养,今日遭此劫难,着实可惜。然当务之急,是解救济公长老。你我三人非八魔敌手,需借宝物降之——万松山云霞观紫霞真人有斩魔剑,此剑乃先天灵宝,锋芒所至,可断世间一切邪祟;九松山松泉寺灵空长老有降魔杵,蕴含佛门无量神通,能伏八方恶徒。你我兵分两路,速去求援,切勿耽搁。”
老仙翁茅塞顿开,拭去眼角泪水,沉声道:“多谢道友指点!道缘,你速往万松山,面见紫霞真人,以你师爷爷的名义恳请借斩魔剑,务必快去快回;我则前往九松山,向灵空长老求取降魔杵。谁先取来宝物,便先至金山寺助阵,迟则生变!”褚道缘重重颔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驾起趁脚风,如离弦之箭般向万松山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却说济公辞别金山寺老方丈元彻,穿过长长的回廊,径往后院而去。在后院的角落,他一眼望见一位黑脸和尚正独坐墙角,身形挺直,双手合十,虽低首不语,却隐隐有佛光从头顶溢出。济公心中一喜,快步趋步上前,抬手在其头顶连拍三掌,朗声道:“普妙师兄,别来无恙?可还认得小弟?”
周遭僧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面露惊讶之色,窃窃私语起来:“济师父这是做什么?怎么动手打这位哑僧?”“是啊,这位师父在寺中挂单都快三年了,从未见他开口说过话,也没见他与人交流,大家都以为他又聋又哑,济师父打他干嘛?”“说不定济师父是在给他治病呢,听说济师父医术高明,能治各种疑难杂症,说不定这位师父的哑病有救了。”
不料那黑脸和尚听到济公的话,竟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如电,直视济公,声如洪钟般说道:“道济,你平白无故惹下这一场魔难,如今走投无路,才想起找我?”众僧闻言,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惊呼:“天啊,他会说话!”“这也太神奇了吧,在庙里这么多年都没开过口,怎么济师父打了他几下就会说话了?”“看来济师父真是神人啊,连聋哑病都能治好!”
书中暗表,此僧法名普妙,乃西方伏虎罗汉转世,奉如来法旨降临尘世,普渡众生。他平日里故意装聋作哑,实则暗中观察世间百态,唯有遇到真正有大机缘、大善根之人,才会显露真身。济公早已识破他的真实身份,因此才会如此举动。济公见普妙开口,心中大喜,连忙合十施礼,正色道:“师兄明鉴,此次八魔来势汹汹,设下魔火金光阵,欲取我性命。若非师兄出手相助,小弟恐怕难以逃脱此劫。还望师兄念在你我同属西方大雷音寺,曾一同聆听如来佛祖讲经说法的情谊,出手降魔,救众生脱离苦海。”
普妙叹了口气,说道:“你我既然都是奉如来敕旨降世,肩负普渡群迷的重任,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罢了,你我这就去会会那八魔,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说完,便起身与济公并肩而行,朝着大殿方向走去,脚步沉稳有力,周身佛光愈发璀璨。
八魔正坐在大殿中,冷眼注视着门口,见济公带着普妙进来,卧云居士灵霄不屑地嗤笑一声,说道:“济颠,你这是黔驴技穷了吗?竟然带了个哑巴和尚来充数?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那魔火焚身之苦!”济公淡淡一笑,说道:“是否黔驴技穷,试过便知。你们不是要与我分个胜负吗?那就开始吧!”
六合童子悚海闻言,怒喝一声:“好个狂僧!”立刻从兜囊中掏出六合珠,抖手朝济公打来。但见一道红光如闪电般划破空气,直奔济公面门而来。济公哈哈一笑,不躲不闪,伸出右手轻轻一接,竟将六合珠稳稳握在掌心,仿佛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般轻松。六合童子悚海见状,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卧云居士灵霄见悚海失手,心中恼怒不已,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接得了珠子,接得了我的冲天箭吗?”说罢,伸手拿出冲天箭,对准济公便射。这冲天箭乃是用上古符咒炼制而成的法宝,威力极大,无论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被射中,立刻就会现原形;就算是凡人,被射中也会失去三魂七魄,性命不保。只见那箭矢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如毒蛇吐信般向济公疾驰而来。
然而,就在箭矢即将命中济公的瞬间,伏虎罗汉普妙突然出手,屈指一弹,一道金光闪过,箭矢竟如被无形的大手抓住一般,硬生生停在半空中,随后竟原路折返,朝着灵霄飞去。灵霄大惊失色,慌忙施展法术躲避,才堪堪避开这一劫,额头上已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八魔见两件法宝接连失效,心中既震惊又恼怒,纷纷暴喝一声,各自按方位站定,挥动混元魔火幡,口中念念有词,施展起魔火金光阵。霎时间,大殿内风云突变,四周腾起熊熊魔火,高达千丈,宛如一片赤色的海洋,将济公和普妙团团围住,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热浪。魔火翻涌,如无数条狰狞的火蛇,嘶嘶作响,想要将二人吞噬。
济公和普妙见状,连忙在大殿中央盘膝打坐,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真言。二人头顶各自放出三丈高的金光、佛光、灵光,三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坚固的光罩,如同一座金色的堡垒,将魔火挡在外面。尽管如此,二人却丝毫不敢大意,全神贯注地维持着光罩,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他们知道,一旦闭上眼睛,就会陷入八魔制造的幻境中——那幻境会根据人的内心欲望生成各种假象,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最终被魔火烧死。
就这样,金光与魔火激烈对峙着,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每过一个时辰,金光就会矮上三尺,魔火则会逼近三分。三天过去了,金光已经只剩下一丈多高,济公和普妙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打湿了僧袍。但即便如此,二人依旧咬牙坚持,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就在这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突然听到大殿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无量佛”!这声音如同晴天霹雳,震得魔火一阵摇曳,八魔更是心头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如闪电般逼近,手持斩魔剑,剑气纵横,正是紫霞真人李涵龄!真人目光如炬,冷声道:“尔等邪魔外道,竟敢在佛门清净地放肆,今日便叫你们见识一下斩魔剑的厉害!”说罢,手持剑诀,挥剑斩向魔火……欲知八魔能否被制伏,济公能否化险为夷,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五回
八魔在金山寺布下魔火金光阵,将济公与伏虎罗汉普妙困于阵中。那魔火呈赤红色,翻涌如浪,高达千丈,阵内温度骤升,空气仿佛都被点燃,发出“噼啪”作响。两位罗汉盘膝而坐,头顶三光交织成金色光罩,勉力抵御魔火侵蚀,但每过一个时辰,光罩便矮上三分,二人额间汗珠滚落,神色凝重如铁。
正当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无量佛”,声如洪钟,震得魔火摇曳。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神童子褚道缘脚踏云头,怀中紧抱一口长剑,剑鞘以沙鱼皮包裹,缀着赤金吞口与黄绒穗头,正是紫霞真人的斩魔剑。八魔见状,脸色骤变——当年紫霞真人曾以这口剑重创六合童子悚海,此刻见剑如见人,不由得心生惧意。
却说褚道缘与东方太悦老仙翁分手后,一刻不敢耽搁,驾起趁脚风直奔万松山云霞观。这座山高耸入云,雨后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褚道缘曾在此当过道童,深知斩魔剑乃镇观之宝,轻易不外借。他来到庙前,叩开角门,见到道童清风、明月后,立刻长揖及地,将济公被八魔困于魔火金光阵、需借斩魔剑救命的缘由娓娓道来,言辞恳切,眼中满是焦急。
清风、明月却面露难色。清风皱眉道:“师兄可知,此前你偷拿八宝云光装仙袋,祖师爷已责罚过我二人。如今这斩魔剑乃重中之重,若被祖师爷知晓我们擅自出借,定要受严惩。”褚道缘急得直搓手,软语相求:“二位师弟,济公乃西方罗汉,此行是为降妖除魔、拯救众生。若没这斩魔剑,他必遭八魔毒手。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还望二位行个方便,他日我定当重谢。”
明月犹豫片刻,低声道:“剑确实在五层殿悬龛中供着,但我们实在不敢做主。这样吧,你若知晓位置,便自行去取,我二人就当没看见。但丑话说在前头,若祖师爷追问,我们可不会替你隐瞒。”褚道缘大喜,连声道谢,直奔后殿而去。
他在五层殿悬龛上遍寻不着,又仔细搜索了前殿、偏殿,直至次日黎明,才在最后一进殿宇的悬龛深处发现斩魔剑。剑鞘上的象牙牌刻着“斩魔”二字,笔触苍劲有力。褚道缘恭恭敬敬地 knelt 叩首八次,喃喃道:“祖师爷在上,弟子此举实乃救师心切,望您老人家体谅。待救回师父,弟子定当亲自送剑归还,任凭责罚。”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剑,揣入怀中。
辞别清风、明月后,褚道缘再次驾起趁脚风,如离弦之箭般朝金山寺飞去。他心急如焚,只恨不能肋生双翅,尽早赶到师父身边。远远望见金山寺方向魔火冲天,宛如一片燃烧的血海,他不由得攥紧了怀中的剑柄,加速俯冲而下。
赶到寺前,褚道缘挥手劈开紧闭的庙门,只见寺内魔火翻涌,热浪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他强忍着灼热,大声怒吼:“八魔妖孽,速速放了我师父,否则休怪我手中斩魔剑无情!”声音中充满了怒火与担忧,在魔火阵中回荡。
正南方向的天河吊叟杨明远、桂林樵夫王九峰转头一看,见褚道缘怀中剑鞘形制,误以为是真斩魔剑,顿时瞳孔骤缩,冷汗直冒。杨明远强作镇定,上前一步,堆笑道:“小道友,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何必为了济颠拼命?你若肯退去,我等今日便放他一马,往日圣教堂的恩怨也一笔勾销,如何?”
褚道缘怒喝道:“济颠乃我师父,你们设阵害他,便是我褚道缘的仇人!今日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说罢,他“呛啷”一声拔出剑来,却见剑身平平无奇,并无传说中斩魔剑出鞘时的白光流转。他心中大惊,暗叫不好——原来这是紫霞真人设下的假剑,专为防备心怀不轨者盗剑。
八魔见状,立刻识破破绽。杨明远狞笑道:“小崽子,你当斩魔剑是你想拿就拿的?今日便让你尝尝三昧真火的滋味!”说罢,他挥动丧门剑,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天火、地火、人火交织成熊熊烈焰,如巨龙般朝褚道缘席卷而来。
褚道缘不及闪避,被火焰狠狠 engulf,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怀中的假剑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剑身滴落的铁水灼伤了他的肌肤,皮肉瞬间焦黑卷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他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火焰牢牢困住,不多时便倒地不起,没了气息。
济公在阵中目睹这一幕,心中剧痛,眼眶通红,却因被魔火缠身无法动弹,只能双手合十,悲痛念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道缘,是为师连累了你啊……”
王九峰看着褚道缘的尸体,心惊胆战,埋怨道:“杨大哥,你这下闯大祸了!紫霞真人最疼这个徒孙,如今他死在我们手里,真人定不会善罢甘休!”杨明远虽然后悔,却仍硬撑着说:“事已至此,唯有一不做二不休!就算李涵龄来了,我们八魔联手,未必不能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道缘!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这声音中饱含悲痛与愤怒,如狂风般席卷整个金山寺,震得魔火都为之一滞。八魔浑身一颤,互相对视,眼中满是惊恐——他们听出,这哭声的主人,正是他们生平最怕的紫霞真人李涵龄!
只见紫霞真人手持真斩魔剑,脚踏祥云,从天而降,剑身泛着冷冽的白光,所过之处,魔火竟纷纷退避。他望着褚道缘的尸体,眼中怒火熊熊,冷冷道:“八魔,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徒孙!今日,我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说罢,他挥剑斩向魔火金光阵,剑气纵横,势如破竹……欲知紫霞真人能否为徒孙报仇、济公能否脱险,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二百三十六回
杨明远施展法术将褚道缘置于魔火金光阵的烈焰之中,刹那间阵中升腾起熊熊火柱,赤红色的火焰如同活物般翻卷缠绕,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火舌舔舐着褚道缘的身躯,只听得他口中发出惨烈的哀嚎,片刻后声音逐渐微弱,皮肉在高温下迅速炭化,呈现出焦黑的色泽,骨骼也在火焰中发出脆裂的轻响,最终蜷缩成一团焦黑的残骸,倒伏在阵法中央。就在此时,寺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只见一位身形瘦削的老道跌跌撞撞地撞开寺门,他头戴莲花道冠,身穿鹅黄色道袍,腰间系着丝绦,足下蹬着高底云鞋,手中紧握着半片破瓢——正是东方太悦老仙翁。他的道袍下摆沾满了泥土,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此刻他扑到褚道缘的焦尸旁,双膝重重跪倒在青石板上,浑浊的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顺着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滑落,砸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泥尘:“道缘啊!没想到你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罢了,罢了,老夫白白跑了一趟,终究没能将降魔的宝贝请来。如今一切都完了,连济公和尚、伏虎罗汉都要遭此大难,这就是你我修道人的宿命啊!”
杨明远抬眼望向老仙翁,认出他正是此前在万花山放过一马的东方太悦,只见老仙翁手中仍紧攥着那半片破瓢,显然是舍不得丢弃那已经碎裂的乾坤奥妙大葫芦残片。书中交代,老仙翁与褚道缘分别后,原本指望前往九松山拜见长眉罗汉,借取降魔宝杵,以报葫芦被击碎之仇。未曾想行至九松山山脚时,恰好遇见悟禅——那只浑身金毛的灵猴正蹲坐在松树枝头啃食野桃,见到老仙翁后险些惊掉手中的果子,忙不迭地跳下树来,毛发间还沾着几根松针。悟禅向老仙翁行礼后说道:“仙翁从何处而来?可曾听闻万花山之事?”老仙翁长叹一声道:“悟禅啊,大事不好了!皆因你火烧万花山,如今八魔在金山寺摆下魔火金光阵,要炼化你的师父济公。老夫此前前往劝阻,八魔却丝毫不肯答应。我本想用乾坤奥妙大葫芦将八魔收伏,谁知六合童子悚海神通广大,竟用掌心雷将我的葫芦炸得粉碎。当时我正与褚道缘悲痛大哭,幸而遇到白云仙长徐长静、野鹤真人吕洞明二位仙长,他们为我等指引明路,让褚道缘前往寻找他的师爷爷李涵龄借取斩魔剑,我则前来寻找长眉罗汉借取降魔宝杵,以解救济公。若不然,八魔将你师父炼死之后,必定会来找你寻仇。莫说八魔尽出,即便只来一人挥动魔火幡,你也难逃现原形的厄运,这五千年的道行恐怕也要付诸东流了。”悟禅听罢,不禁惊呼一声:“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前往金山寺探望师父了。”老仙翁急忙劝阻道:“你这孩子休要胡说!你乃是祸端之首,八魔正四处寻你不着,你若前往,岂不是自投罗网?你且随我去拜见长眉罗汉,你向这位师父磕头求助,再加上老夫恳请,或能说动他出手解救你那位师父。”悟禅面露难色道:“这位师父已不在庙中,若是在家,我又怎会不与你一同进去?”老仙翁忙问:“他去了何处?”悟禅答道:“数十日前,他被紫霞真人邀约前往朝见北海,只留下我与通臂猿猴看守寺庙。”老仙翁闻言,愣在当场,沉默半晌后方才说道:“我且在庙中等待一日,或许你师父会中途返回也未可知。若他不归,那便真的回天乏术了。”悟禅道:“也好。”于是二人一同来到松泉寺,悟禅将老仙翁让进东跨院的北上房屋中,为他烹煮香茶。正交谈间,只见一只浑身白毛、双目赤红的大白猴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竹篮,篮中装满了新鲜的野果。白猴见到老仙翁后,立即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悟禅介绍道:“这便是通臂猿猴,每逢采摘到美味的果子,便会给老方丈送来。”老仙翁见状,不禁感慨道:“无量佛,善哉善哉!畜类尚且知晓修道向善,怪不得世人常说‘叩户苍猿时献果,守门老鹤夜听经’,此言果然不虚。”老仙翁在庙中煎熬地度过了一日,心中焦急如焚,恰似油在锅中烹煎。次日,长眉罗汉仍未返回,悟禅见状说道:“仙翁不必再等了,还请您前往金山寺探看情况。倘若我师父济公不幸遭难,还望您帮忙购置一口缸椁,将他成殓起来。我静候您的回音,料想在这寺庙中,八魔也不敢轻易前来寻我麻烦。待我这位师父返回后,我定当跪地叩头,恳请他为我师父报仇,前往万花山捉拿八魔,届时他们插翅也难逃。还请您老人家辛苦一趟,我实在放心不下。”老仙翁无奈,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松泉寺,施展趁脚风法术赶往金山寺。甫一抵达,便看到一片熊熊火光冲天而起,褚道缘已被烧得皮焦肉烂、骨头酥碎,老仙翁见状,不禁再次放声大哭:“道缘,你死得好苦啊!”
杨明远听到老仙翁的哭喊声,又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禁怒喝一声:“你这老道,先前我等饶你不死,你就该远遁他乡、隐姓埋名,今日竟敢再次在此胡言乱语!你若再不速速离去,我等当即取你性命!”老仙翁悲戚地说道:“好好好!我本就不愿苟活于世,今日若能与道缘死在一处,倒也遂了心愿。你等尽管用魔火幡将我烧死,我绝无半句怨言!”说罢,便将双眼一闭,横下心来等死。杨明远、王九峰二人见状,正要走到离方位挥动魔火幡,忽然听到正东方向传来一声清亮的“阿弥陀佛”,紧接着走来一僧一道。走在前面的道人一边行进,一边高声唱着山歌:“贪利营谋满世间,不如破衲运人闲。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富贵百年难保守,轮回六道任循环。而今看破虚幻里,学作深山不老仙。”唱罢,后面的和尚也开口吟道:“为人不必逞英雄,万事无非一理通。虎豹常愁逢獬豸,蛟龙又怕遇蜈蚣。小人行险终须险,君子固穷未必穷。万斛楼船沉海底,皆因使尽十番风。”二人各歌一词,声音清朗,穿透了弥漫的烟雾。
老仙翁睁眼一看,只见那道人身高八尺,头戴莲花道冠,身披鹅黄色缎子道袍,腰系丝绦,足下穿着高底云鞋,背后斜插一口宝剑,剑鞘为绿沙鱼皮材质,配以黄绒稳头和挽手。他生得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准端正,一部银髯飘洒在胸前,手中持着一把拂尘,神态飘逸出尘。跟在后面的僧人身高九尺,头戴青僧帽,身穿黄缎僧袍,足下蹬着白袜云鞋,生得赤红脸面,长眉朗目,怀中抱着一件降魔宝杵,形貌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书中交代,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灵空长老和紫霞真人。这二位本是带禄活神仙,那日二人同去朝见北海,正赏玩北海的名山胜境,忽然间看到一股煞气自西向东冲天而起,直贯霄汉斗牛之间。灵空长老见状,不禁叹道:“善哉,善哉!道兄你看这煞气冲天,必有异事发生。”紫霞真人也口念:“无量佛,善哉善哉!原来降龙、伏虎二位罗汉正遭大难,这些孽畜竟敢如此兴妖作怪,我等此事若是不管,恐怕要被我佛如来责怪。”灵空长老说道:“我早有心想除去这几个外道天魔,只是不愿无故杀生。他们在万花山修道,我本不欲无端加害。如今既然他们主动兴妖作怪,你我二人断不可袖手旁观,须得速速返回。”紫霞真人道:“事不宜迟,我等即刻启程!”于是僧道二人施展遁光,急速往回赶。尚未抵达金山寺,紫霞真人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口念:“无量佛,善哉善哉!道缘这孽障竟遭此劫数,当真是可惜可叹!”灵空长老道:“你我须得再加快些速度,若稍迟片刻,东方太悦老仙翁恐有性命之忧。”二人不敢耽搁,加急赶路,终于在紧要关头赶到金山寺,正撞见杨明远、王九峰欲用魔火幡伤害老仙翁。
紫霞真人见状,大声喝止:“好孽畜,竟敢如此大胆!”老仙翁睁眼看到二人,仿佛看到救星,急忙高呼:“真人、罗汉救我!”八魔见紫霞真人与灵空长老突然到来,尽皆大吃一惊,面露惊恐之色。紫霞真人伸手拔出斩魔剑,朝着魔火金光阵一指,顿时泛起一片金光,竟将阵中的魔火压制得黯淡下来。灵空长老随即挥动降魔宝杵,一道白光闪过,那魔火瞬间化为飞灰,四散飘落。济公与普妙这才从阵中走出,向二人道谢。
八魔哪里敢与僧道二人斗法,吓得齐齐跪倒在地。卧云居士灵霄战战兢兢地说道:“真人、罗汉息怒,并非我等无故与济颠和尚作对。只因他火烧了我徒弟韩棋的肉身,又戏耍邓连芳,更主使徒弟悟禅火烧万花山,我等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来找他报仇雪恨。”紫霞真人怒斥道:“好你个孽障,竟然还敢称有理!你徒弟韩棋与邓连芳前往东海温州采灵芝草,本就不该多管闲事。赤发灵官邵华风身为修道之人,却与绿林贼人勾结,贩卖熏香蒙汗药,指使他人盗取婴胎紫河车,摆下阴魂阵害人性命无数。他杀害生灵、荼毒百姓,官兵前往捉拿,他竟敢拒捕,形同叛逆。你徒弟助纣为虐,便是同流合污,死有余辜!你等在万花山窝藏邵华风,悟禅前来索要,你等便该将邵华风交出。非但不交,还妄图施展魔火取他性命。他虽为灵猴,却也有五千年道行,得来不易。再说他在松泉寺灵空长老门下,你等也该看在长老面上手下留情。你等欲害他性命,他又怎能不恨?火烧万花山,实乃你等咎由自取!如今两位罗汉奉我佛如来敕旨,降世渡人,你等竟敢用魔火炼化他们,当真是胆大妄为、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