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全传第一百八十一回
窦永衡和周堃怒气冲冲赶到山下,定睛一看,立刻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原来堵在山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济公禅师。两人忙问:“圣僧从何处来?”济公晃了晃破蒲扇:“从临安城来,正要去江阴县。”窦永衡连忙邀请:“师父上山歇息吧!”济公摆摆手:“不上了。你们俩在这落草为寇啦?”窦永衡苦笑道:“走投无路,暂时借山栖身罢了。”
济公示意窦永衡靠近,附耳低语了几句。窦永衡连连点头,又要给济公备盘缠,和尚笑道:“不用,我有的是钱。”说罢挥挥手告辞。
这天,济公走到江阴县一处村庄,见村口围了不少人,便凑上前去。人群中有人喊道:“和尚来了!大师父快来给我们评评理!”济公问:“什么事?”一位村民说:“我们这村子七八十户人家,好几代人都没人识字,全是文盲。请风水先生一看,说是因为没供奉文武圣人。我们想修座庙,可不知该供关羽还是孔子,匾额都没法起。和尚见多识广,给起个名吧!”
济公听罢,沉吟道:“就叫‘忠义祠’如何?”众人齐声叫好:“还是和尚有学问!您会写字,索性帮我们写块匾吧!”济公爽快答应,提笔写下“忠义祠”三个大字,笔力苍劲。村民又求写对联,济公略一思索,挥毫而就:“孔夫子,关夫子,二位夫子;作春秋,看春秋,一部春秋。”众人看了,纷纷称赞书法好、对仗妙。
有人又请济公为山门写联,济公大笔一挥:“无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难度不善之人。”写完后,有村民看着济公破旧的袈裟,好奇地问:“大师父文采这么好,怎么穿得这么潦草?”济公长叹一声:“别提了,都是被媳妇气的!”
众人惊讶:“您还娶过媳妇?”济公装模作样地叹气:“娶了个媳妇,过门十天就跟人跑了。我找了半年才找回来,想着好好过日子,谁知她又招和尚老道往家里带。我一气之下出家当了和尚,她倒好,又跟老道跑了!这不,我正满世界找她呢!”
众人听得哭笑不得:“既然她跑了,您就别找了,留在我们忠义祠教书修行多好?我们给您凑几十亩香火地,再找几个学生。”济公摇摇头:“不行,非得找到她不可!”说着突然抬头,“瞧!那不是我媳妇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对面走来一位道姑,容貌秀丽,手持包裹。济公冲上去一把抓住她:“好你个狠心婆娘!跟老道跑了还当了道姑?今天可算逮着你了!”道姑惊慌失措,向众人求助:“各位行行好,我自小出家,根本不认识这和尚!他是个疯子,你们别信他!”
村民们连忙上前劝解,有的说和尚认错了人,有的说道姑确实像出家人。济公却死死拉住道姑不放,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众人好说歹说才把济公拉开,道姑趁机匆匆离去。济公望着她的背影,转头对村民们说:“你们把我媳妇放走了,得赔我一个!”
大家只当济公是疯子,商量着凑点钱打发他。有人拿出两串铜钱递给济公:“大师父拿这钱买些吃的吧。”济公接过钱,扛在肩上晃悠悠往前走。来到江阴县城十字街,见路北有个卦棚,卦师正昏昏欲睡——原来这人运气不佳,从早到晚没开张。济公走上前问:“算一卦多少钱?”卦师有气无力地说:“本来十二文,你给十文吧。”
济公把两串铜钱往卦摊上一放,眯着眼对卦师说:“你这卦金不算贵,给我算一卦。算准了,我请你下馆子;算不准,我就去衙门告你,咱们法庭上见真章。”卦师苦笑着摆摆手:“算准了不用你请,算不准也别为难我,犯不上打官司。”
“行,那就开始吧。”济公应道。卦师递过签筒:“先抽根签。”济公却一推:“不用抽,我就问‘子’时的运势。”卦师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得随机抽签才灵验。”济公嘿嘿一笑,随手一抽,赫然正是“子”签。卦师瞪大了眼睛:“嘿,您这嘴跟开过光似的!”
刚要摇卦盒,济公又拦住他:“别费劲了,直接算个‘单’卦。”“那哪行!”卦师急道,“得摇出单、折、重、交四种卦象才行。”“摇也是单,不摇也是单。”济公笃定道。卦师不信邪,晃了晃卦盒,倒出来一看,果然是单卦。
“再摆五个单卦。”济公催促。卦师皱着眉连摇五次,次次都是单卦,气得把签一扔:“算你厉害!这是六冲卦,主离散后重逢。你想问什么事?”济公一拍大腿:“我媳妇丢了,你算算找不找得着?”卦师看了看卦象,斟酌着说:“按卦理,能找着。”
济公把铜钱往前一推:“要是找着了,这钱归你;找不着,你赔我四串钱,外加吃场官司!”卦师吓得连连后退:“使不得使不得!钱我不要,您可别折腾我!”
正说着,济公突然眼睛一亮——先前那位道姑又从街角转了出来。他指着道姑冲卦师喊:“瞧!真被你算准了!这钱归你!”话音未落,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拽住道姑的衣袖:“这回可别想跑!跟老道私奔就算了,还敢当道姑?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道姑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你这人胡搅蛮缠!我自幼出家,何时成你媳妇了?”两人争执间,两名班头正好路过,高声问道:“你们俩要打官司?”济公立刻应道:“正是!”班头二话不说,掏出铁链就锁住道姑。
道姑又惊又怒:“我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锁我?要打官司也该一起去衙门!”班头冷着脸解释:“我们老爷有规矩,和尚与道姑起争执,只拿道姑。”这话听得旁人一头雾水,实则另有隐情——原来江阴县刚出了两桩命案,县令正全城通缉一名道姑。
事情要从班头黄仁说起。他有个弟弟黄义在县城开首饰铺,兄弟俩虽已分家,但往来密切。那日黄仁要下乡办案,特意叮嘱弟弟:“我得出去四五天,明天给你嫂子送两吊钱当生活费,等我回来还你。”黄义一口答应。
第二天,黄义带着钱来到哥哥家,推开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个年轻道姑。那道姑不过二十出头,容貌秀丽,举止亲昵地与嫂子吴氏聊着天。黄义顿时沉下脸:“哥不在家,你招外人来家里,传出去像什么话?”吴氏却满不在乎:“她又不是男人,你哥在家也管不着我!”
黄义不好多说,放下钱便离开了。可当晚他辗转难眠,心里总觉得不安。第二天一早,他实在放心不下,又来到哥哥家。无论怎么敲门,屋内都毫无回应。在邻居的帮助下,他们撬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黄义猛地后退一步,差点瘫坐在地——屋内竟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变故。这究竟是怎样的场景?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八十二回
黄义和邻居们撞开房门的瞬间,眼前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吴氏被钉在墙上,掌心和腿上都插着粗大的铁钉,腹部被剖开,内脏散落一地,她腹中六个月大的胎儿也不翼而飞。黄义惊恐万分,立刻跑到江阴县衙击鼓鸣冤。
知县高国泰听闻人命大案,迅速升堂。黄义跪在堂下,声音颤抖地讲述:“大人!我兄长黄仁奉您之命外出办案,临行前托我照顾嫂子。昨天我送去两吊钱,今日再来,就发现嫂子遭此毒手。恳请大人为她申冤!”高国泰随即带人前往验尸,稳婆查验后确认:“死者腹中胎儿和胎盘被盗。”这桩离奇凶案毫无头绪,让高国泰愁眉不展。
几天后黄仁归来,得知噩耗悲愤交加,竟递上状纸指控弟弟:“小人与黄义素来不和,定是他趁我不在家下此毒手!”高国泰将黄义传来审问,黄义急得连连叩首:“大人明鉴!兄长走后,我只去过一次,当时看到嫂子屋里有个二十多岁的道姑。我劝嫂子不要随意让陌生女子进门,她还不高兴。没想到第二天再去,就发现……”
高国泰心头一震——西门外十里庄前些天也发生过类似命案:一名怀孕妇人留道姑在家借宿,次日同样被开膛破肚,胎儿失踪,道姑也不知所踪。两起案件如出一辙,他立即下令马快全城搜捕道姑。
就在这时,李、陈两位班头正巧撞见济公揪住道姑争吵,二话不说就用铁链锁住道姑。济公也跟着来到县衙。班头入内禀报后,高国泰立刻升堂。当他看到济公的瞬间,竟快步走下公座,恭敬行礼:“圣僧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邋遢和尚为何能让县太爷如此礼遇。
原来,高国泰正是济公曾在余杭县救下的书生。当年济公不仅助他脱离险境,还促成他在梁万苍家潜心读书,最终连中科举,成为朝廷命官。高国泰请济公落座后,询问事情缘由。济公一本正经道:“我掉了五十两银子,被这位道姑捡走不还,所以才争执起来。”
高国泰命人带道姑上堂,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私吞圣僧财物?”道姑跪伏在地,语气平静:“小道是扬州人,法号知一堂,自幼出家,云游四方,从未见过这位和尚。”济公冷笑:“大人,搜她身便知真假!”
官媒领命上前,一番搜查后竟惊呼:“大人!此人并非道姑,而是男子!”高国泰拍案而起:“大胆狂徒!男扮女装,究竟有何图谋?”假道姑仍狡辩:“小人本是扬州马快,因追捕越狱女贼才乔装打扮。”高国泰追问公文,对方却拿不出来。
此时官媒打开从假道姑身上搜出的包裹,里面用油纸包着三个血肉模糊的物体,形状似人,还有多把钢钩刀具。官媒惊恐禀报:“大人!这是三个婴胎,足有六条人命!”高国泰怒目圆睁:“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假道姑还想抵赖:“路上捡的,我根本不知里面是什么。”
高国泰忍无可忍,喝令上夹棍。然而刑具刚上,假道姑竟闭眼昏睡过去。高国泰急问济公如何是好,济公轻念“奄嘛呢叭咪哞”,伸手一指。瞬间,假道姑额头暴起青筋,疼得冷汗直冒,终于崩溃招供:“小人崔玉,外号五面狐狸,奉常州慈云观邵华风之命,盗取孕妇胎儿和胎盘,用来配制熏香蒙汗药。扮成道姑,就是为了接近妇人方便下手……”高国泰追问:“慈云观还有多少党羽?”一场更大的阴谋,似乎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崔玉咬牙切齿地供出:“慈云观里有前殿、后殿、左殿、右殿四位真人,还有五百多个绿林好汉盘踞在那里!”高国泰立刻让崔玉画押,吩咐给其戴上镣铐投入大牢。济公在一旁提醒:“得用脏东西堵住他的嘴,吃饭时再拿开,否则他会施展邪术逃走。”高国泰连忙点头照办。
退堂后,高国泰将济公请到书房,愁眉苦脸地说:“圣僧,我这里还有一桩棘手的案子,求您指点迷津。”济公挑眉问:“什么事?”高国泰道:“西门外八里铺发生了两起命案,我去验尸时发现门窗完好无损,两人被杀,其他财物未丢,却少了百两黄金。毫无头绪,这可怎么破案?”
济公微微一笑:“无妨,我请两位高人帮你办这案。”高国泰好奇:“请谁?”济公煞有介事地说:“请我们庙里的韦驮菩萨!之前我请韦驮在秦相府盗过五雷天师八卦符,今晚在院中摆上香案,我一请他就来。但切记,你们不可偷看,否则会瞎眼。”高国泰半信半疑,却还是吩咐家人备好香烛纸马,又在书房摆上酒席,陪济公喝起酒来。
直到初鼓时分,外面香案陈设完毕。高国泰催促:“圣僧该请韦驮爷了吧?”济公点头:“稍安勿躁,你在屋里切莫出来。”说罢,他走到院中点燃香烛,装模作样地高声喊道:“我乃灵隐寺济颠是也!韦驮菩萨还不速速降临?”连喊三遍后,只听屋顶传来一声暴喝:“吾神来也!”紧接着,两道黑影“飕飕”落下,抱拳道:“罗汉圣僧,唤吾神有何差遣?”
济公一本正经地说:“八里铺发生离奇命案,门窗未动却有人被杀,黄金百两被盗。烦请尊神将凶手捉拿归案。”上方传来一声洪亮应答:“吾神遵法旨!”说罢便消失不见。高国泰在屋内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韦驮爷来得竟如此神速。
实则,来者并非真韦驮,而是雷鸣、陈亮二人。原来,自济公在天台山与老仙翁斗法后,便让孙道全回庙,命悟禅投奔九松山灵空长老,同时交给雷鸣、陈亮一封信,让他们在指定日期到江阴县,晚间在二堂后房顶上听候招呼,假扮神仙配合济公演戏。
雷鸣、陈亮几天前就到了江阴县,住在客栈,每晚都到县衙附近探查。今晚听见济公召唤,便知是时候登场了。二人领命出了县衙,雷鸣挠头问:“老三,这案子从哪下手?”陈亮沉思道:“要查贼踪,先混贼伙。咱们去八里铺附近探探虚实。”雷鸣点头称是。
两人直奔西门,顺着马道爬上城墙,用白练套锁勾住城头,顺绳而下,将套锁收回兜囊,施展轻功向前疾驰。行至一片树林时,忽听林中传来一声怪吼:“吾神来也!”二人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树林中跳出一个披头散发、面如锅底的“怪人”,手中钢叉寒光凛凛,正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盯着他们。这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雷鸣、陈亮能否化险为夷?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八十三回
雷鸣和陈亮贴着墙根疾走,忽听树林里炸雷般吼出一声“吾神来也!”两人惊得顿住脚步,抬眼望去,只见林中窜出个“巨神”——身高丈二,头大如斗,头戴风翅盔,面涂五彩油彩,身披描金彩衣,双眼圆瞪如灯笼,口中“噗”地喷出一股黑烟,直愣愣悬在半空不散。
雷鸣手按刀柄,低声道:“三弟,这是何方神圣?”陈亮攥紧拳头,目光灼灼:“二哥莫慌。绿林道上装神弄鬼的见多了,真神不害人,邪祟躲不过。且看他如何动作。”两人拔刀在手,齐声喝道:“你若是神,归庙安享香火;若是鬼,回坟自守幽冥!我弟兄行走江湖未曾亏心,与你无冤无仇,休要作祟!”
那“巨神”身形一颤,怪叫一声:“原来是雷鸣、陈亮!”说罢,竟摇摇晃晃退回树林中。两人面面相觑:“怪哉!他怎会识得你我?”正发愣间,树林里转出个青衫汉子,远远作揖:“雷爷、陈爷!可把你们盼来了!”
近前一看,却是绿林小头目王三虎,外号“云中火”。雷鸣收刀问道:“三虎,你怎在此处扮鬼?”王三虎苦着脸叹气:“不瞒二位,老母七旬染病,家中断炊,不得已才做这营生。我专挑三五人结伴的客商,只求财帛不害性命,不想今日撞见二位。”
陈亮心念一动,凑近问道:“我们正想打听八里铺命案,门窗未动却杀了两人,黄金百两被盗。你可知道凶手是谁?”王三虎压低声音:“这事我早有耳闻,凶手不是外人,正是你们西川路的拜把子兄弟!”雷鸣皱眉:“我等结拜兄弟中,并无这等狠角色,你且说来。”
“此人乃乾坤盗鼠华云龙的结义兄长,江湖人称鬼头刀郑天寿!当年还是他带华云龙出道,难道没与二位喝过结盟酒?”王三虎一拍大腿。雷鸣惊道:“原来是他!可知道他现下何处?”王三虎指了指西边:“城西盆底坑有座大悲佛院,主持铁面佛月空、豆儿和尚月静,都是慈云观的朋党。那庙是慈云观的下院,郑天寿就窝在里面,听说还会邪术,墙上画门就能穿墙而过!”
“劳烦三虎带我们去庙前指点一二。”陈亮抱拳道。王三虎点头,返身从树林中取出个包裹,里头是竹架扎成的假人脑袋,嘴部嵌着铜筒——正是方才喷烟的“神器”。他晃了晃包裹:“用狼粪点燃铜筒,就能冒黑烟,唬人专用。”
三人摸黑来到盆底坑,王三虎指着黑影中的庙宇:“就是此处。”雷鸣、陈亮示意他在墙外等候,随即纵身跃上院墙,猫腰蹲在东配房后坡。月光下,只见正殿前的月台上摆着一张牙桌,桌上茶壶茶碗俱全,一个黑胖和尚翘着腿斜倚桌边,正是铁面佛月空。
“来人!”月空突然开口。东配房应声走出两个小和尚,生得浓眉倒竖,目露凶光。月空指了指后院,阴恻恻道:“白天那事,等你郑大叔回来休要提起。那厮见钱眼开,嫖赌无度,再多金银到他手也是散光。”小和尚甲嘟囔道:“师父既嫌弃他,为何不赶他走?”月空抬手就是一巴掌:“小崽子懂什么!快去‘亮青字’,把后巷那‘溜了的瓢儿’摘了,收拾干净。”
两个小和尚应了声“得令”,转身进东屋拎出两口鬼头刀,往后院踅去。雷鸣、陈亮听得真切——“亮青字”是绿林切口,意为拔刀;“摘瓢儿”则是杀人。二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跟上,只见小和尚穿过二进院落,边嘀咕边往柴房走:“真他娘憋屈!杀人拼命是咱们,分银子时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小和尚撇着嘴嘀咕:“就咱们这庙,哪个月不闹出几条人命?可每次咱们连个铜板都分不到!”藏在暗处的雷鸣、陈亮听得真切,待两个小和尚走到第三层院子,二人如同离弦之箭纵身而下,一个锁喉,一个捂嘴,老鹰捉小鸡般将人制住。雪亮的刀刃抵上脑门,雷鸣压低声音:“敢喊一声,立刻送你们归西!快说,要杀谁?”
小和尚吓得浑身筛糠:“是、是曾三品公子!他从五十里外的曾家集来,在庙里讨茶喝。师父见他骑好马、带厚褥套,料着有银子,就下了蒙汗药。人捆在东跨院北屋,让我们去灭口……”陈亮追问财物下落,另一个小和尚哆哆嗦嗦交代:“马在花园马棚,银子藏在西跨院,足足三百多两!师父怕走漏风声,才让我们偷偷动手。”
话音未落,雷鸣手起刀落,两个小和尚顿时没了声息。二人摸进东跨院,点亮白蜡,只见床上瘫着个文弱书生,面色青紫、昏迷不醒。陈亮急忙解开绳索,从荷花缸舀来清水撬开牙关灌下。半晌,书生悠悠转醒,惊恐地望着二人。“别慌,我们是来救命的。你姓甚名谁?”陈亮温声问道。
“我……我是曾三品,实在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书生颤抖着说。陈亮搀起他:“快跟我们走!”三人在西跨院花园找到马匹财物,一样不少。出了角门,正巧撞见等候的王三虎。陈亮掏出十两银子:“劳烦你送曾公子回家,这些给老伯母补身子。”
曾三品热泪盈眶:“二位恩公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叫陈亮,这是雷鸣。别多问,快走!”目送二人远去,雷鸣握紧刀柄:“先宰了那秃头和尚,再找郑天寿算账!”性子急躁的他也不与陈亮商量,提刀便翻身上房。
此时,月台上的铁面佛月空正来回踱步,心中暗骂两个徒弟办事拖沓:杀个人这么久还不回来,莫不是偷懒去了?突然,月光下两道人影在房梁晃动。和尚暴喝一声:“何方鼠辈,敢在我地盘撒野!”雷鸣血气上涌,“嗖”地跳落院中:“秃驴!雷二爷取你狗头!”
谁料月空冷笑一声,抬手一指,口中念动咒语:“敕令!”雷鸣只觉天旋地转,“扑通”栽倒在地。陈亮见状,怒吼着挥刀扑来:“恶僧!还我兄长命来!”可咒语声再起,他也僵直着倒下。月空狞笑一声,抽出戒刀步步逼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寒光闪过,生死悬于一线。雷鸣、陈亮能否逃过此劫?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八十四回
铁面佛月空举着戒刀,正要朝雷鸣、陈亮落下,一道黑影“嗖”地从房上窜下。来人一身夜行衣,紫脸膛,高声喝止:“什么情况?先别动手!”陈亮强撑着抬头,看清来人竟是鬼头刀郑天寿——虽说对方不认识自己,可这机会千载难逢。
“郑大哥!是我,陈亮!还有雷鸣!”陈亮立刻喊道。郑天寿闻言一愣:“原来是你们?怎么在这儿?”“我俩路过做些‘生意’。”陈亮含糊应答。郑天寿一拍大腿:“幸亏我回来得及时!”说着上前撤去邪术,扶起两人,“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铁面佛月空大师。”
雷鸣、陈亮强装镇定地抱拳行礼。月空皱眉问郑天寿:“兄弟,你从哪来?”郑天寿大大咧咧道:“白天瞧见个模样出众的妇人,本想晚上去‘拜访’,结果找错地方,扑了个空。还好回来了,不然闹出人命,玉山县的朋友不得跟咱们拼命?”月空嘟囔:“我哪知道他们是你朋友,明明是他先动手的!”
“算了算了,都是自己人!”郑天寿摆摆手,“既然二位贤弟来了,一起喝酒!”月空吩咐徒弟备菜。庙里原本四个徒弟,先前派去杀人的两个没回来,剩下两个小和尚在厨房忙得团团转。一个小声嘀咕:“师兄怎么还不回来?”另一个不耐烦:“管他们呢,回来晚了又要挨骂!”
正说着,雷鸣晃进厨房:“做什么好菜呢?”小和尚头也不抬:“荤素搭配,凑十二道菜。”雷鸣不动声色地摸出怀中蒙汗药——这是之前从单刀刘凤那儿得来的,还剩不少。他一边假装指点菜肴,一边趁人不备将药撒进六盘菜里,又暗自记下哪几盘下了药,这才施施然走回院子。
酒菜上桌,雷鸣故意咋咋呼呼:“老三吃这盘,我吃这盘,郑大哥和月空大师尝尝那几盘!咱们各吃各的,别抢啊!”月空和郑天寿只当他性子直爽,毫无防备地夹起菜。没几口,两人眼神发直,直挺挺栽倒在地。
陈亮“惊讶”道:“这怎么回事?”雷鸣得意地大笑:“早给他们下药了!”他把厨房下药的经过一说,陈亮连连赞叹。两人迅速捆住月空、郑天寿,又制住两个小和尚。“等天亮城门开了,就把这些贼人押去县衙交给师父!”雷鸣擦着刀说道。
天蒙蒙亮时,两个班头带着一众衙役突然闯进庙来。为首的李班头高声问:“哪位是雷鸣、陈亮?”两人警惕地起身:“是我们,二位有何贵干?”“我们是济公派来的!”李班头道,“师父说你们擒住了贼人,让我们来接应,他随后就到。”
众人刚扛起贼人准备离开,就见济公扛着个和尚晃晃悠悠走来。原来,济公一早跟知县高国泰交代清楚,便派班头先去大悲佛院接应雷鸣、陈亮,自己则留在城里探查。他在酒馆喝酒时,听见酒客们议论纷纷:“怪事!最近总丢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难道拍花贼连大人也偷?”
正说着,一个托着簸箩的和尚走进来。这和尚二十来岁,脸色蜡黄,挨桌抓了些绿豆施舍,每桌只给三四十颗。殊不知,此人正是月空的师弟——豆儿和尚月静。他的绿豆里掺了麻药,吃五十颗以上就会昏迷。月静每天专挑年轻力壮的男子下手,得手后便送往慈云观,那些人进了慈云观就再也没能出来。
月静和尚挎着装满掺药绿豆的簸箩,像往常一样溜进酒铺。他正挨个桌子“施舍”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怪笑:“可算等到你了!”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破衣烂衫的和尚,正跷着二郎腿冲他挤眉弄眼。
“大师父来得早啊。”月静强装镇定。济公晃着破蒲扇凑过来:“我都坐半天了!给我抓点豆子,可得够五十粒,少了可不行!”月静心里“咯噔”一下,随手抓了三十多颗递过去。济公嚷嚷着“不够”,一把抢过簸箩抓了满满一把。
“吃吧,吃完就该迷糊了。”月静盯着济公,盘算着等他药效发作,就把人拖到江边解决。谁料济公嚼着绿豆,突然自言自语:“怎么没反应?不是说五十粒就见效吗?我都吃一百颗了!再给点!”月静慌了神,又抓了一把递过去,只求这人赶紧闭嘴。
就这样,济公前前后后吃了一百五六十粒,突然打了个寒颤,两眼发直不说话了。月静暗喜,忙替他付了酒钱,跟掌柜解释:“这是我们庙里的疯和尚,我带他走,省得闹事。”众人见怪不怪,任由他把济公带出酒铺。
刚出西门,月静正盘算着找个没人的地方动手,身后突然传来炸雷般的喊声:“站住!”他吓得差点摔个跟头,回头就见济公双手叉腰,眼神清亮得吓人。“你、你不是迷糊了?”月静结结巴巴。济公嘿嘿一笑:“迷糊什么?我是等你付酒钱呢!你不就是那个专干坏事的拍花贼吗?”
“你怎么知道?”月静大惊失色。“我可是这行的行家!”济公说罢,突然伸手一指,口中念念有词。月静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顿时神志不清,像提线木偶般跟在济公身后。济公一时兴起,竟把他扛在肩头,大摇大摆穿过闹市。
路人纷纷侧目:“从没见过扛着和尚化缘的!”济公头也不回地嚷嚷:“没见识!我们庙里搬家,大和尚搬运小和尚!”就这样一路走到盆底坑,正巧撞见雷鸣、陈亮押着铁面佛月空和鬼头刀郑天寿。
济公把月静往衙役手里一塞,雷鸣、陈亮赶忙上前行礼。众人押着三个贼人回到江阴县衙,高国泰即刻升堂,还特意给济公搬了把椅子。待月空、月静和郑天寿清醒过来,惊堂木一拍:“如实招来,姓甚名谁?犯了何事?”郑天寿无奈之下,只得将慈云观的阴谋诡计和盘托出。这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秘密?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八十五回
高国泰升堂讯问,三个贼人见济公在旁坐镇,料想无法抵赖,只得从实招来。郑天寿率先开口:“大人明鉴,小人郑天寿,与这两个和尚皆受慈云观祖师爷差遣,在外诱骗百姓。”高国泰皱眉追问:“慈云观究竟是何来历?”
郑天寿长叹一声:“慈云观主是赤发灵宫邵华风,他手中有件乾坤子午混元钵,厉害非凡。观内有五殿真人、三十二位采药仙长、三十二位巡山仙长、三十二位候补真人,另有熏香会上三百六十名绿林好汉,外头还有七十二座黑店、五百条黑船。祖师爷早有反心,妄图夺取大宋江山。”
高国泰闻言大惊,转而质问八里铺命案是否为他所为。郑天寿点头承认:“那晚我潜入盗窃,被事主撞见,一时失手杀了人。”随后两个和尚也如实供述了参与慈云观阴谋的经过。
高国泰正要下令将三人收监,济公赶忙阻拦:“老爷且慢!这几人都会邪术,若关在牢里恐生变数。贫僧正为慈云观一事而来,不如你我一同押解贼人前往常州府,将差事移交上宪,也好彻底撇清干系。”高国泰连声称好,即刻备下两顶轿子,又给雷鸣、陈亮牵来马匹。衙役们给四个贼人套上镣铐,装车押解,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常州府进发。
济公刚坐进轿子,便偷偷蹬掉轿底,跟着抬轿的脚步小跑起来。街上百姓见状纷纷咋舌:“怪了!四人抬轿怎有十只脚?”高国泰在轿中听见“踢踏踢踏”的声响,忙命停轿查看,只见济公的草鞋露在轿底,不禁啼笑皆非:“圣僧这是何意?”济公苦着脸道:“老爷的轿子实在憋屈,跑快了前头撞脚,跑慢了后头绊腿,累得贫僧一身汗!我看还是骑马舒坦。”高国泰无奈,只得让人给济公换了匹马。
抵达常州府后,衙役入内禀报:“江阴县知县与济公押解叛逆前来!”知府顾国章一听“济公”二字,立刻传令有请。原来顾国章此前在白水湖与济公结识,深知和尚神通广大,忙迎至后堂。高国泰交割完公文,便先行回衙。
顾国章拉着济公嘘寒问暖:“圣僧远来,不知有何见教?”济公直言:“大人可知,辖境内竟有邪教叛逆聚众谋反?”顾国章惊道:“竟有此事?还望圣僧明示!”济公沉声道:“常州府正西平水江卧牛矶,有座慈云观,观主邵华风招兵买马,意图不轨,麾下贼众无数,危害甚重。”
顾国章半信半疑,济公示意他提审贼人。郑天寿等人上堂后,将慈云观的势力规模再度详述一遍,顾国章听得冷汗直冒:“圣僧,贼人势大,这可如何是好?”济公胸有成竹:“太守勿忧,贫僧正是为此事而来。”
正说话间,忽听衙外传来一声道号:“无量寿佛!”一名衙役匆匆禀报:“大人,外头有个老道求见济公长老!”
顾国章好奇追问来者何人,济公神秘一笑:“慈云观这桩大案的转机,就在此人身上。”原来,这背后藏着一段曲折往事。先前济公追捕江洋大盗华云龙时,玉山县的追云燕子姚殿光、过量流星雷天化曾想半路劫囚救人。可深入打听后才知道,华云龙在临安城恶行累累,伤人性命、劫掠财物,犯下诸多重罪。
姚殿光摇头叹息:“雷贤弟,这事儿咱们别管了,华云龙罪有应得。”这天,两人路过鲍家庄,雷天化提议:“兄长,咱们去看看鲍二哥吧。”鲍家庄住着玉山县三十六友之一的矮岳峰鲍雷,是他俩的结拜兄弟。
二人来到鲍家门前叫门,老管家鲍福迎出来,一眼认出他们,急忙行礼:“姚爷、雷爷!二位一向可好?”姚殿光笑着回应:“托福托福!你家大爷在家吗?”鲍福却神色黯然,连连摇头:“二位别提了,我家大爷……唉,简直没法说!”
“出什么事了?”雷天化追问。鲍福叹了口气:“二位有所不知,大爷竟入了慈云观,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回家了!老太太想他都想出病来了。我去找他,他却说自己要出家修行、追求大道,家里的事儿一概不管。怎么劝都没用,如今老太太病得厉害,整日念叨着他……”
姚殿光和雷天化一听,又惊又气:“这也太荒唐了!走,我们先进去看看老伯母。”鲍福引着二人来到内室,只见鲍老太太躺在床上,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
“老伯母!我们来看您了!”两人凑近床边。老太太艰难地睁开眼,认出是儿子的结拜兄弟,泪水夺眶而出:“我怕是不行了……鲍家没福气,你鲍二哥抛下我们,入了什么慈云观,连亲娘和妻儿都不要了。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如今鲍家香火都要断了,我这病……”
姚殿光握紧拳头:“鲍二哥向来明事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老伯母别难过,我们这就去找他,一定把他劝回来!”老太太眼中燃起希望:“你们真能把他劝回来,我天天烧香拜佛!我这病说不定都能好!”
“伯母放心!”雷天化也应和道,转头问鲍福,“鲍福,快告诉我们,大爷住哪儿?”鲍福说:“在常州西边平水江的卧牛矶上,那儿有座慈云观,观主是个叫赤发灵宫邵华风的老道。不过二位去了也未必能进得去,就算见到大爷,他现在自称镇殿将军,怕是也听不进劝……”
“尽力而为吧,实在不行,也无愧于心。”姚殿光说罢,两人告辞离开鲍家庄,一路向着常州府赶去。这天正走着,迎面一人骑着白马疾驰而来。那人衣着鲜亮,头戴粉缎软帕,身穿绣着团花的大氅,见到他们便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雷爷、姚爷!别来无恙!”姚殿光和雷天化定睛一看,不禁齐声惊呼。来人究竟是谁?又会给这场风波带来怎样的变数?且看下回分解。
济公全传第一百八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