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炫和老道沿着钟声的方向一路疾行,周围的景色逐渐从破败的村落过渡到一片幽深的山林。
山林间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天地暮色四合,玉盘挂在天边,明朗朗的月色透过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脚下的道路崎岖不平,布满了落叶和碎石,但两人顾不上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烂柯寺。
再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烂柯寺前。寺庙的围墙由青灰色的砖石砌成,历经岁月的侵蚀,已有些残破。寺庙门匾斑驳,朱漆剥落,却隐约可见“烂柯”二字,字体苍劲有力,虽已褪色,但仍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此时,夜雾裹着湿气也已漫过脚踝。老道掐了个避秽诀,青烟自袖口涌出,将两人笼在薄雾里。李炫盯着脚边腐草间若隐若现的白骨,忽然听见枯枝断裂声。李炫抬头望去,只见寺庙飞檐上挂着无数铜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却透着诡异。
寺门半掩,门槛上伏着只三尾狐。见人来也不逃,绿幽幽的眸子盯着李炫腰间符袋。老道剑指一弹,狐狸化作青烟逃去,只留地上一滩腥臭黄水。
“道长,这寺庙明明荒废多年,为何还有钟声?”李炫低声问道。
老道未答,只是抬手推开寺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抗拒他们的进入。寺内一片昏暗,唯有正殿中透出微弱的烛光。
两人踏入正殿,只见殿中供奉着一尊泥塑佛像,佛像面容慈祥,却隐隐透着一股邪气。佛像前跪着个灰袍僧人,正在诵经。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突然响起,惊得李炫一个激灵。循声望去,只见正殿前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中年僧人。那僧人面容清瘦,眉目间带着几分熟悉,正是先前村中那个汉子。
“施主,别来无恙?”
僧人缓缓起身,双手合十,“贫僧法号无尘,已在此等候多时。”
僧人转过身来,脸上满是疲惫,李炫倒吸冷气——这人竟真是白日里热情招呼的那个中年汉子!只是此刻他眉心多了粒朱砂痣,袈裟下摆沾满鼠毛。
李炫后退一步,老道却纹丝不动,手中桃木剑已然出鞘。
“你这妖僧,装神弄鬼!究竟意欲何为?”老道厉声喝道。
僧人轻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拨动着念珠,袈裟下摆随风轻摆,露出沾满鼠毛的破旧布片。他的面容依旧带着几分白日的和善,但眉心的朱砂痣却隐隐透出一丝诡异。
“二位施主,既已到此,不如稍安勿躁,且听贫僧细细道来。”
僧人双手合十,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感,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沉淀。
李炫只觉得后背发凉,正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僧人脸上的阴影不断变幻。老道手中的桃木剑依旧稳稳指着僧人,剑尖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三十年前,世道还算太平。焦桥村本是男耕女织,虽说不算富裕,倒也家家安乐。村中孩童在田间嬉戏,老人在树下纳凉,日子虽平淡,却也安宁。”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然而,好景不长。忽有一日,世间传闻:‘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箫方见日,更无一史乃平安。’”
李炫听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往老道身边靠了靠。老道却依旧神色凝重,只是手中的桃木剑微微下垂了几分。
“乱世来得猝不及防。”
僧人说到这里,语气中透出一丝悲凉。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老道和李炫,继续说道:“朝廷的征兵令很快传到了村里。先是青壮年被征走,接着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甚至连不满十四岁的孩童也被强行带走。村里顿时一片哀嚎,家家户户挂起了白幡,哭声震天。”
正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僧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仿佛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李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耳边似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李炫心头一紧,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村里的人怎么办?”
僧人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后来,村里只剩下了妇孺。她们守着空荡荡的村子,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亲人的归来。然而,乱世无情,征走的青壮年、老人和孩童,再也没有回来。”
正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僧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仿佛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李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耳边似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李家郎君也在征召之列。他与小翠本已定下婚期,却不得不分别。临行前,李家郎君对小翠说:‘等我回来,定娶你为妻。’小翠含泪点头,目送他离去。”
“然而,李家郎君一去不返。小翠日日守在村口,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村里人劝她别等了,说乱世之中,生离死别是常事。可小翠不肯放弃,她坚信李家郎君一定会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里的人越来越少,留下的只有那些无力反抗的妇孺和老弱病残。小翠的父母也在战乱中去世,她孤身一人,守着李家郎君的承诺,苦苦等待。”
“然而,乱世之中,匪患四起。焦桥村地处偏僻,很快便成了山匪的目标。那些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村里的妇孺们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毁,亲人被杀。”
“小翠也未能幸免。她被山匪掳走,受尽凌辱,最终含恨而终。死前,她依旧念念不忘李家郎君,发誓要等他回来。”
僧人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悔恨。他低下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小翠死后,她的怨气极深,化作厉鬼,盘踞在村中,不肯离去。她的执念太深,无法超度,只能在此徘徊,等待李家郎君的归来。”
老道闻言,眉头一皱,手中桃木剑猛地一抬,剑尖直指僧人,冷声道:“不对!休要糊弄道爷!你这话里漏洞百出,分明是在欺瞒我等!若只是小翠怨气作祟,何需绕这许多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