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晚她决定守夜。躲在柴火垛后,看见父亲摸黑走向井台,手里提着个铁皮桶。月光下,井里的水面突然沸腾,父亲往桶里舀水时,桶里倒映出两个人影——他身边还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伸手去够他的手腕。
“你来了。”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满捂住嘴,看见稻草人不知何时站到了父亲背后,草帽缓缓抬起,露出竹竿顶端绑着的、母亲生前掉的那绺白发。更恐怖的是,井里伸出一只手,手腕上缠着断成两截的红绳,正慢慢攀向父亲的脚踝。
“爹!”她尖叫着冲出去。父亲猛地转身,手里的铁皮桶“咣当”落地,桶里的水洒在井台上,映出七道模糊的人影,每道人影都穿着蓝布衫,领口的红绳在月光下泛着血光。稻草人“哗啦”倒下,露出藏在秸秆里的七截打水绳,每截绳头都系着枚铜钱,正是母亲当年给她攒的压岁钱。
村民们赶来时,井里的水突然变了颜色,泛着暗红的涟漪。王大爷盯着漂浮的槐叶,声音发颤:“老周媳妇头七那晚,我看见他往井里扔红绳,说啥‘凑够七个就能回家’,敢情这井里的,根本不是水鬼,是他……”
话没说完,井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坠底。小满看着父亲跪在井台,手里攥着半片槐叶,叶尖的缺口和母亲当年剪纸时划破的手指,一模一样。而那具倒下的稻草人,布衫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是母亲的字迹:“小满别怕,井里的第七个,是替娘来接你的。”
后来勘探队在井底发现七具骸骨,每具手腕上都系着红绳,绳结里卡着槐叶。最上面的那具,头骨内侧刻着字:“1998年麦收,老周说井里有俺闺女的魂,让俺把她的红绳系在打水绳上……”
小满离开村子那天,村口的老槐树突然枯死,最后一片槐叶落在井台上。新扎的稻草人换了顶黑草帽,可路过的人总说,深夜能看见草帽下露出半截红绳,井里传来七声打水响,“哗啦、哗啦”,像在数着什么,数到第七声时,总会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水音的呜咽。
东北的麦收总带着潮气,长到能把三十年的秘密泡成水鬼的歌谣。如今路过那口井的人仍会看见,井台边的稻草人会在月夜里转身,草帽阴影里,红绳晃啊晃,像在等着下一个打水的人,帮它凑够,那第七截,带着体温的打水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