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从藏身的树后头,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脚步声不大,却也足够让那边的人听见。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李头领可在?黄果村许青山,过来瞧瞧!”
他这声音不大,却跟那庙里的晨钟似的,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小山坳。
那些个正埋头苦干的汉子们听见动静,都是浑身一震,猛地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和狐疑,齐刷刷地就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当他们瞅清楚来人是那个煞神一般的年轻人许青山时,脸上那股子警惕,瞬间就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敬畏,还有那么一丝丝几乎让人抓不住的,像是耗子见了猫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凑上来的慌乱。
一个身材瘦高,脸膛子黝黑的汉子,听见许青山那不紧不慢的声音,连忙从一个最大的,瞧着还算像样点的窝棚里头钻了出来。
还能有谁?
正是那伙山贼的头头,李黑风。
他身上套着的,还是那件打了不少补丁的破旧短褂,但精气神儿,却比上次在黑风岭那会儿瞧着利索了不少,至少脸上没了那种随时准备跟人拼命的凶横戾气,多了几分对安稳日子的期盼。
他一瞅见许青山,先是微微那么一愣怔,似乎压根儿就没想到许青山会这么快,就亲自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紧接着,他那张原本还有些愁苦的黑脸上,立马就跟那戏台子上变脸似的,堆满了又惊又喜的复杂笑容,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快步迎了上来。
离着还有那么七八步远,李黑风就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那头磕得那叫一个瓷实,声音里头透着一股子十足的恭敬和那么点子受宠若惊的慌乱:
“哎哟喂!小的眼拙,不知是许公子您大驾光临!李黑风有失远迎,还望公子爷您大人有大量,恕罪则个,恕罪则个啊!”
他身后那十几个弟兄,也都纷纷扔了手里的家伙什,快步围拢了过来,有样学样地对着许青山躬身行礼,嘴里头也是乱七八糟地喊着“许公子”,“许大官人”,透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敬畏。
“李头领言重了,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许青山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却在李黑风和他手下那些人的身上不着痕迹地那么一溜。
他瞧得出来,这些人虽然骨子里头那股子匪气还没完全褪干净,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比起在黑风岭那会儿,确实是安稳了不少,至少那眼神里头,没了那种随时准备豁出命去跟人拼杀的疯狂和暴戾。
看来,这几日的安生日子,和对未来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还是让他们这些人发生了一些好的转变。
他也没兜圈子,直接指着那片刚开垦出来的,也就巴掌大小,勉强能称之为田的荒地,明知故问地开了口:“这里的地有那么难开垦?”
李黑风闻言,那张黑脸膛子腾地一下就红了,跟那猴子屁股似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讪讪地回道:“回...回禀许公子,不瞒您说,这石老山的地界儿,石头坷垃多得数不清,那老树根子又粗又硬,盘根错节的,实在是...实在是难啃得很。
我们这些个弟兄们,虽然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可奈何手里头的家伙什不利索,人手也紧巴,这十来天的工夫,也就勉勉强强抠出这么块地来。实在是...实在是让公子爷您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