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炫不知道老道和李三笑正在去往奉天的路上,也不知道老道和李三笑竟然调来刺史府府兵将“画脂楼”翻了几遍,最终寻不到他会是什么想法。
此时的他李炫跪在三座坟前。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冰冷的触感从膝盖蔓延到全身。
叔叔、父亲和小妹的坟墓并排而立,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的刻痕。
“我回来了...”李炫轻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过了许久。
“下次我再来看你们。”李炫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朦胧的水汽望向远方。
山风呜咽,卷起几片枯叶,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在坟前的供品上。
李炫从怀里掏出那本《推背图》和青铜铃铛,将它们放在墓碑前。
“这些东西……不该留在我身边。”
书页自动翻到第五十九象——那口被九条锁链封锁的古井。朱砂勾勒的井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仿佛在无声地抗议。
李炫面无表情地合上书,从背包里取出铁铲,在坟旁挖了一个深坑。
“埋了吧。”他低声说“连同那些不该记起的事,一起埋了。”
他拿出准备好的铁铲,在叔叔坟旁挖了一个深坑。
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青草的芬芳,让他想起小时候跟着叔叔在田间劳作的日子。
那时候的世界多么简单,只有阳光、泥土和无忧无虑的笑声。
那边那个叫做“幽墟界”的地方,充斥着妖鬼、道法、禁忌的世界,真是太可怕了,人命贱如草,朝不保。
相较之下,李炫只想要做这边平平淡淡、平平安安的庸人,或许以后会娶妻生子,等有了钱,还能一家人去旅旅游、吃吃好吃的。
“叔叔,您知道吗?”李炫一边挖一边低声诉说,“我见到了您常说的‘那些东西’。它们比您描述的还要可怕...”
就是对不起老道师父,对不起李三笑师叔了。
当泥土重新覆盖上去时,他恍惚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都结束了。”他低声说,不知是在告诉地下的亲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李炫抬头望去,盘龙村的炊烟正在暮色中袅袅升起。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转身离开。
推开老宅“吱呀”作响的木门,尘埃在斜射的阳光中飞舞。
李炫站在门口,恍惚间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从走廊跑过,身后跟着“咯咯”笑的小妹。
他慢慢走过每一个房间:
——厨房的灶台已经塌了一半,那是母亲生前最爱待的地方;
——堂屋的八仙桌上还放着爷爷的眼镜,镜片上积了厚厚的灰;
——小妹的房间里,布娃娃歪倒在床头,褪色的连衣裙还挂在衣柜里。
收拾东西时,他在父亲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发黄的日记。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1998年9月5日,今天下井救人,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李炫的手微微发抖,没有继续往下翻。他将日记本和其他遗物一起装进纸箱,用胶带封好,放在了阁楼上。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着所有童年记忆的老宅,他轻轻带上了大门。
铜锁“咔嗒”一声合上时,一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下次再回来,或许是下个清明节,也或许是不知道的什么时候......
也许永远不回来了。
但是......
命运来袭时,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
去县城的大巴上,李炫靠着车窗昏昏欲睡。手机突然震动,是“饿不饿驿站站长”发来的消息:
“阿炫,阿叔可好?你几时返工呀?”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缓缓回复:“明天复工。”
窗外,盘龙山的轮廓渐渐远去。大巴转过一个弯,家乡最后的影子也消失在了群山之后。
高铁站人来人往,李炫站在月台上,手里攥着去往花城的车票。广播里响起检票通知,他随着人流向前移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
“兔崽子!”
“小炫子!”
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陌生的面孔。是幻听吗?还是......
摇摇头,他踏上了列车。
高铁飞驰,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
李炫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眼。
那场经历像是一出荒诞的噩梦——幽墟界、鬼市、纸人、柳三娘、弓弩手、陌刀队......
还有师父和李三笑。
袁何人最后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他站在崩塌的幽墟界中,对自己微笑......
“师父......”
“小伙子?你没事吧?”
邻座的大婶关切地问。
李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连忙握紧拳头:“没事,有点晕车。”
大婶热情地递来一颗薄荷糖:“含着,能好受点。”
“谢谢。”
他接过糖,甜中带苦的清凉在舌尖蔓延。
就像这趟归途——看似平静,却暗涌着说不出的苦涩。
出站时,花城正下着细雨。
李炫站在地铁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座生活了五年的城市,此刻竟显得如此陌生。
手机开机,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蜂拥而至。
大多是同事询问他啥时候回来,阿叔可好,还有几条房产中介的推销。
没有阴司功德部的消息——看来他们放弃了。
李炫松了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站长?是我......对,回来了......嗯,明天就上班......”
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走进雨中。
伞也没打。
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洗去了最后一丝恍惚。
出租屋里积了一层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