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散去，赫赫扬扬的百年侯府即将落幕，谢玉独跪于先人的灵位前，烛光闪闪，他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走马般回顾来时的路，或许是思虑明天会去往何方，他的一生都在阴谋中度过。

阴谋让他得到了最爱的长公主，阴谋让他得到了如日中天的权力，阴谋让他稳固了东宫太子的位置，阴谋让他在这金陵城中为所欲为。

但沉迷深渊的人，终将被深渊反噬。当他被剥开一切立于阳光之下时，他的阴谋也就打碎了他所有的面具。

什么荣华富贵都尝过了，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感情上的意兴阑珊。莅阳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们做了25年的夫妻，或许从没有像今夜这样推心置腹谈过。

“谢玉，你恨我吗？”

“过去的事不怪你。”

“这么多年，你果然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莅阳的这一句不懂，大抵也说明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无论在经历多少岁月，也逃不开殊途的结局。

“今夜我护了自己的儿子，护了卓家，护了你想要灭口的人，却唯独舍弃了你。你不恨我？”

“即使你不来，今夜他们也会冲进来，况且我就是要把他们都杀了。”

“我能问一句，你一旦罪名坐实会怎样？”

“人死灯灭，谢氏世袭的爵位随之化为乌有。”

“事情到了这一步，公公婆婆、谢氏列祖列宗地下有知，他们会怎么想？”

“成王败寇，自古通理，先人们岂能不知？”

谢玉坏事做尽，祖辈留下的世代功勋即将毁于他手，他没有半分真实，更不会有半分愧意，也是挺自私的。莅阳没有多说，从袖中取出了今晚已经是第三次出现的匕首，轻轻地递到谢玉的面前。

“我能为你，能为你们谢家所做的，也就只剩这一件了。既然今夜事败已无生路，倒不如死了干净，方不失你们谢氏男儿豪气。我会恳请皇兄恩准我出家，带着孩子们离开京城。从此谢家与萧家的朝廷再无半点关系。我护不住你的命，但我起码能护住你的名声。你若嫌泉下孤单，等我安顿好孩子们，就过来陪你。好不好？”

谢玉闻此心间动容，虽然他们有个不堪的开始，但是二十几年的相守，能换来一个此生不负君执念，碧落黄泉永相伴的诺言，于他而言足矣，一把将莅阳拥入怀中。

“莅阳，莅阳，你对我说的话我都记住了，这么多年了，我谢玉是真的喜欢你。”

这一刻的谢玉是纯粹的，是剥离于阴谋高于权术之外的。然而，这偏执的爱，终究是敌不过他狠辣好斗的性格底色。

“可是莅阳，我现在还不想死。我谢玉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不斗到最后谁知道胜负会是怎么样。人死了，那才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让我死，我也要死得甘心。”

“你既然这么决定了，那也很好。”

莅阳最后留下的这句话似乎是对谢玉的，但更像是给自己的，若无共鸣，沉默即安，就如同二十几年前宇文麟丢下她逃回南楚一样。

莅阳颓然的离去，此刻的他心中应该是恍惚的，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谢玉应该会听她的，所以这一场见面，她仿若诀别，而谢玉的回应，却将她最后留下的一点感念与柔情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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