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政府大厦的会议室里,全息投影显示的小行星轨迹仍在闪烁。
林峰用指节抵着桌面,指腹能摸到木纹里嵌着的旧划痕——那是上次会议时李将军拍桌子留下的。
此刻,将军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面前的茶杯早已凉透,杯底沉着半片没泡开的茶叶。
“引力偏移计划至少需要二十台反物质引擎,”赛伦的声音带着离星人特有的金属共振,硅晶脖颈上的纹路随着说话的节奏流转出淡蓝色,“但地球现有的工业产能只能支撑制造八台。”他的触须轻轻扫过投影边缘,轨迹图突然分裂成十七条分支,“我们的测算显示,如果配合基因编辑技术增强地球生物对低温和辐射的耐受性,必要的引擎数量可降至五台。”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今早小杰U 盘里的画:小行星被涂成了彩虹色,孩子们手拉手站在彩虹下面。
“艾丽娅昨天完成了硅基耐寒基因的片段提取,”他打开终端,调出昨晚和艾丽娅通宵整理的实验数据,“如果现在启动人体适配实验,三天内可以得到初步结果。”
李将军突然抓起桌上的军帽,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他发红的眼角:“三天?”他的拇指重重地敲在投影的撞击时间线上,“小行星还有十七天就会到达洛希极限,三天后才出数据?”会议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嗡声,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旧伤疤——那是二十年前汶川地震时被钢筋划伤留下的,“我这边已经联系了十五个省的运输队,明早开始往西南避难所转移老弱妇孺。但避难所的维生系统最多能撑三个月,三个月后怎么办?”
赛伦的硅晶瞳孔微微收缩。
作为离星领袖,他太熟悉这种被倒计时逼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了——三百年前,离星的大气层开始崩塌时,他的族人也是这样,一边建造逃生舱,一边在废墟里翻找最后能维持生命的资源。
“基因编辑不仅是为了适应太空,”他转向林峰,触须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腕,“你们地球人总说‘根’,但离星人明白——有时候,把根折起来放进背包里带着走,才能在新的土壤里重新扎根。”
林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内层口袋里的纸条。
张婶的字歪歪扭扭,“二小子能搬砖”这几个字被反复描过,墨痕都晕开了。
他突然想起今早路过农田时,那个举着锄头的老人——他挥动的不是抗议的标语,而是对活下去的期待。
“我现在就回实验室,”他合上终端,金属外壳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让艾丽娅把硅基基因库同步过来,阿明负责模拟融合风险。”
阿明正站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手里的铅笔不知什么时候断了芯。
他盯着投影里不断跳动的“基因编辑风险评估”数值,喉结动了动:“理论上,硅基 - 碳基融合的排异反应概率是……”
“23.7%。”赛伦很快接话道,硅晶纹路里浮现出几缕暗红色,“但离星人在母星崩溃前做过七百次类似的实验,当生存意志足够强烈时,这个数值会降到 5% 以下。”
阿明的指尖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个月在实验室里,艾丽娅指着培养皿里的硅基细胞说“它们会记住温度”——那时他觉得这种说法太感性了,现在却突然懂了:当所有仪器都在计算概率时,活着的人在计算希望。
“我去调量子计算机,”他弯腰捡起断成两截的铅笔,“今晚前把融合模型跑出来。”
会议桌上的全息投影突然熄灭了。
李将军的军帽“啪”的一声砸在桌上,震得凉透的茶水溅出了杯沿:“老规矩,各回各的岗位。”他抓起外套走向门口,经过林峰时顿了顿,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需要什么支援,随时打我终端。”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
赛伦的触须扫过墙面的电子屏——上面还贴着上周极端分子的标语:“地球不做离星殖民地”。
他的硅晶纹路突然泛起冷白色,这是离星人警觉的信号。
“林峰,”他停下脚步,“实验室的安保系统该升级了。”
林峰正低头看着终端里艾丽娅发来的消息:“实验舱已预热,等你。”听到这话,他抬头时撞上了赛伦严肃的目光。
“昨天老张头说,村东头的铁匠铺丢了半箱焊条,”他想起今早老王捡纸条时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能只是巧合?”
“离星毁灭前,最后一批逃生舱的推进器螺丝被人拧松了,”赛伦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噩梦,“是我们自己人干的——他们觉得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和母星同归于尽。”
实验室里的冷白光刺痛了林峰的眼睛。
他刚推开门,就听见阿明的惊呼声:“数据接口怎么烧了?”培养舱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原本稳定的基因序列图现在全是乱码,就像被人撒了一把碎玻璃。
艾丽娅正蹲在控制台后面,指尖抵着一块烧焦的电路板,抬头时眼眶发红:“备用电源也断了,刚才的震动……”
“是电磁脉冲。”阿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监控画面跳了出来——凌晨两点十七分,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翻过围墙,手里的装置闪了两下幽蓝色的光。
画面拉近时,林峰看清了那人手腕上的刺青:交叉的地球与离星被一把匕首刺穿。
“极端分子。”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摸出终端想打给李将军,却发现信号全被屏蔽了。
“我来。”赛伦的触须贴在墙面的应急通讯器上,硅晶纹路里涌出幽蓝色的电流。
离星人的生物电信号能穿透普通屏蔽,通讯器很快发出了蜂鸣声。
“李将军,”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冰,“实验室遭遇破坏,需要安保支援。”
阿明已经开始拆卸损坏的接口。
他扯下白大褂当手套,捡起一块烧变形的芯片:“主服务器的核心模块坏了,得去仓库拿备用件。”
“我和你一起去。”林峰抓起实验服外套,衣袋里的 U 盘硌得手背生疼。
小杰的画还在里面,彩虹色的小行星正对着他笑。
“等等。”艾丽娅从抽屉里摸出一个银色的盒子,“这是离星的修复胶,能临时粘合电路。”她的手指在发抖,却把盒子塞进林峰的掌心,“你们快去快回,我和赛伦先固定其他设备。”
仓库的门半开着,锁孔里插着半截剪断的铁丝。
林峰的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玻璃,那是装备用芯片的密封罐。
阿明突然蹲下,捡起一片带血的碎布——深灰色,和监控里连帽衫的材质一样。
“他们拿走了所有的备用模块。”阿明的声音有些紧张,“连最旧的 207 型都没剩下。”
林峰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今早张婶塞纸条时说的话:“二小子能搬砖,三丫头会做饭,我们老的能守着物资。”可现在,连搬砖的机会都要被人抢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