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三年(景帝前元三年),春。
长安的柳花如雪般扑在未央宫的朱漆门上。
晁错站在丹陛上,看着阶下诸侯们鱼贯而入的身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七国之乱初起时,这些人还在各自封地里磨刀霍霍。
如今他们的衣饰虽仍华丽,腰间却再无象征治权的玉具剑,唯有金丝绣成的茱萸纹在春风中轻轻颤动。
“宣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 ——” 黄门令的唱名声里带着刻意的冷硬。
两名诸侯王伏地叩首时,晁错注意到他们的冠冕比定制矮了三寸,正是去年新颁《诸侯仪制诏》的成果。
汉景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青铜算筹,那是晁错特意进献的 “诸侯支郡统计筹”,每根算筹代表一个收归中央的郡国。
“诸位王叔皇兄,” 汉景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
“朕昨日翻阅《周礼》,见‘天子建国,诸侯立家’之语,忽然想起高祖皇帝分封子弟的本意。”
他顿了顿,算筹在掌心转出清脆的响声,“然方今天下初定,百姓需休养生息,诸侯治下多有苛政 —— 胶东王,你封国内的盐铁税为何比郡县高三倍?”
胶东王刘雄渠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陛下明鉴,臣、臣去年遭灾,不得已。。。”
“遭灾?” 晁错忽然开口,手中竹简 “刷” 地展开。
“太常寺报来的《郡国岁贡录》记载,胶东国去年粟米贡金皆为上品,何来灾荒?”
他目光如刀扫过诸侯群,“某记得七国之乱时,胶东王曾与胶西王合兵攻临淄,箭楼上的‘胶东’大旗,某至今难忘。”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菑川王刘贤忽然伏地大哭:“陛下开恩!臣等已知错,愿献封国内三郡为朝廷屯田!”
晁错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朱砂印记,正是前日自己让人暗中传递的 “自请削郡免罪” 密信。
汉景帝放下算筹,与晁错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轻轻点头,示意火候已到。
“既然诸王知错,朕便依晁爱卿所奏,”
汉景帝抬手示意黄门郎捧上诏书,“着各诸侯王国即日起交出支郡治权,唯保留祖庙所在之郡。封国官吏悉由朝廷任免,赋税除宗庙用度外,余皆上缴太仓。”
他忽然提高声音,“梁王刘武忠勇可嘉,特赐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 然梁国新收的定陶、山阳二郡,仍需归中枢管辖。”
梁王刘武在诸侯中率先叩首:“皇兄圣明,臣弟愿为天下诸侯表率。”
他抬头时,晁错看见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 既有对保住王位的庆幸,亦有对失去治权的不甘。
但当梁王的目光扫过殿外持戟而立的北军士卒时,那丝不甘很快化作恭谨。
三日后,丞相府。
晁错展开新送来的舆图,七国之乱前的诸侯国疆域已被朱笔改得面目全非。
楚国虽保留,但新立的楚王不过是个年仅八岁的孩童,由朝廷派来的太傅 “辅政”。
他用朱砂笔在齐地画了个圈,那里新分封了景帝的十三子为诸侯王,正是贾谊 “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的延续。
“御史大夫,各郡国送来的官吏任免状已核完。” 属官呈上厚厚的竹简。
“胶东国相已换为长安令王吉,菑川国中尉由北军中郎将兼任。。。”
晁错随手翻了翻,目光停在 “赵国” 一栏:“赵王遂虽死,但赵氏宗族仍有封爵,传陛下旨意,今后赵国子弟不得担任二千石以上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