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治书侍御史(2 / 2)

“够了!” 杨皇后猛地起身,九翚翟衣上的珠翠叮咚作响,“治书侍御史久居灵台,不知人间疾苦?广陵王虽讷,却每日为太后抄经,此等孝心,岂是星象能诬?”

她向司马炎送去一个眼色,“陛下,天象之说,姑妄听之,储君之事,还是要依祖制。”

司马炎盯着龟甲上的裂纹,忽然想起泰始年间,自己与羊祜在朝堂争论 “封建诸王” 的场景。

那时的他,尚记得父亲司马昭 “立贤不立长” 的叮嘱,如今却在杨皇后的软语中逐渐迷失。

“陈寿,” 他挥了挥手,龙袍袖口露出当年征战的刀疤,“天象之事,容后再议。你先退下吧。”

踏出殿门时,郗自信听见杨皇后的低语:“陛下,听说治书侍御史近日与齐王幕僚往来频繁。。。”

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想起昨夜在东市看见的场景:百姓私下传抄《齐王劝农疏》,墨迹未干便被杨骏的亲卫撕成碎片。

回到灵台,小吏王顺正对着漏刻抹泪:“大人,杨长史带走了所有观星记录,还说。。。还说您私通齐王。”

郗自信望着空荡荡的文牍架,忽然笑了,笑声惊起檐角寒鸦。

他摸出怀中的《天官书》残卷,泛黄的纸页上,“荧惑为勃乱” 五字被月光洗得发亮。

当年在蜀地求学,他曾对着星空发誓要 “秉笔直书”,如今却要为一句星象谏言,赔上性命。

深夜,天牢的潮气渗入骨髓。

郗自信靠着石壁,听着远处更鼓,忽然听见狱卒议论:“杨大将军说,治书侍御史竟敢诅咒广陵王,等陛下醒了,定要剜去他的眼睛。。。”

他摸了摸腰间的治书侍御史鱼符,符上的 “史” 字已被磨得模糊。

想起白天在灵台看见的场景:火星终于完全进入心宿区域,形成 “荧惑守心” 的凶兆,而太极殿的灯火,依旧在风雪中摇曳不定。

雪,不知何时开始飘落,覆住了灵台的浑天仪。

司马炎在殿内辗转难眠,望着案头的龟甲,裂纹竟似比白日更深了几分。

杨皇后卸去金步摇,九翚翟衣随意搭在椅上,露出内衬的淡青绢衣,袖口绣着的小朵梨花,正是司马衷幼年最爱的图案。

“陛下还在为陈寿的话烦心?” 她递上温酒,指尖划过司马炎眉间的川字纹,“昔年汉成帝时,丞相翟方进因‘荧惑守心’自杀,陛下何必重蹈覆辙?”

司马炎饮尽杯中酒,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龙袍上烫出深色斑点:“朕何尝不知星象虚妄?但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如羊祜般直言。。。”

“羊祜?” 杨皇后的眉峰微挑,“他镇守襄阳十年,早该召回,却偏要屯田练兵,陛下难道不疑?”

她凑近,声音放得更柔,“衷儿虽讷,却对陛下言听计从。那日臣妾教他读《孝经》,他竟能背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殿外的风雪突然加剧,铜鹤灯台的火焰剧烈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屏风上,恍若怪兽相搏。。。

司马炎望着皇后鬓边未卸的鲛人泪,忽然想起泰始三年,她为劝立司马衷,曾在椒房殿跪诵《周礼》整夜。

那时的她,眼中只有 “母凭子贵” 的执着,却忘了当年在洛阳城头,他们曾共同许下 “泰始之治” 的宏愿。

“传旨,” 他忽然起身,龙袍拂过案头的《典论》,“陈寿妖言惑众,罢官弃市。。。”

翌日,机械女声响起,“郗自信,又一次,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