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御史中丞踏入大门,扔来一卷诏令,对御史台衙署众人下达命令:“誊抄百份,酉时前需送至临近郡县。”
郗自信看向面前展开的帛书,满眼曲里拐弯的小篆顿时让他瞳孔地震。
这哪是字?这分明是蜿蜒缠绕的蚯蚓!
他硬着头皮抓起竹简临摹,下笔伊始,就把“诗”字右边的“寺”描成了一团乱麻,接着又手忙脚乱的拿起刻刀涂改一通。
“壮士好字!”这一通操作引得同僚纷纷凑过来观瞧,众人不由惊叹道,“这‘不可私藏《诗》《书》’的‘诗’字,右边这团莫非是墨家所设计的新式厕所图?”
“竖子仔细些!”前排的老隶臣突然转身,看了半晌,枯瘦的手指点着他案上的竹简,“这‘诗’字的‘言’字旁要如悬针垂露,你可倒好。。。该直不直,该弯不弯,简直是一塌糊涂”,老人拈起自己的花白胡须比划着,右手攥着笔的墨汁滴在了郗自信刚面前的桌案上。
郗自信盯着展示的诏书上“私藏《诗》《书》者黥为城旦”的字样,后颈渗出冷汗。
这具身体的记忆明明融合了呀,怎么会不知书写镌刻这种小篆呢,莫非这人也是混进来的,系统大佬能不能靠点谱了?
被众人观瞧的郗自信更显紧张,右手抓笔习惯性地在指间转了个笔花,然后又用十多年的程序员习惯的握鼠标姿势握笔。
结果一片墨团“啪嗒”又落在了“藏”字的“臣”那里,原来手中毛笔竟然紧张的沾满了墨迹,胸前也滴了一溜墨线。
同席的年轻隶臣“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其余同僚附和声一片,均被前排的老隶臣一一瞪得连忙低头,“快去做事,耽搁了时辰,都跑不了”,登时衙署内只听得到羊皮护腕蹭过竹简发出的沙沙轻响声音。
郗自信看着众人奋笔疾书,自己只得边抬头边仔细下笔,写仨错俩的在自己“工位”上鼓捣起来,丝毫不觉自己已当上了那“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
约莫一个时辰,黄门侍郎进屋收敛众人的拓文,走到郗自信跟前时,鄙夷的拿起了桌案上唯一一份竹简,收齐装车后扬长而去。。。
城内午时梆子刚敲过三响,衙署大门突然洞开,闯进一群披甲执锐的虎贲之人。
郗自信仔细打量,为首之人是现今的咸阳令,只见他玄色深衣上的赤缘在阳光下泛着血光,身后虎贲卫的青铜甲片叮当作响。
郗自信慌忙将进食了一半的黍饼塞进竹简堆,几颗黍粒从指缝中漏出,在青砖地上蹦跳着滚向一边。
“经查,戊字三号案有妄改诏书之嫌。”咸阳令抖开郗自信抄写的竹简,那团被他又描成抽象田舍的“诗”字在阳光下纤毫毕现。
虎贲卫的铜剑已然出鞘,剑脊映出郗自信煞白的脸——他这才发现秦剑的血槽里还嵌着暗红的碎屑。
面对众虎贲卫,郗自信一时间语塞。
前面的老隶臣突然扑通跪地:“大人明鉴!此子新来乍到,想来对御史台此处的刀笔尚不熟悉,不若轻责,如之再犯,再做惩处。”
随着老隶臣的叩首动作,他头上的竹簪滑落,露出后颈老旧的黥印。周围的年轻隶臣趁此将郗自信案上的竹简全数掀开,几枚写着错字的简牍哗啦啦响做一片。
只听咸阳令对着老隶臣耐心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莫逞口舌之利。倘若今日此子犯罪不刑,试问我大秦律法今后如何服众,所谓‘赏罚不信,则禁令不行’,此等违法乱纪之徒必惩矣!退下吧,再有说情者,同罪论处!”
随着一声令下,众虎贲上前驱散众人,拿下了这个刚刚穿越三个时辰的刀笔小吏。
郗自信被拖到院中时,瞥见了西墙根摆着五六个装满断指的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