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颜吸了吸鼻子,没抬头,只是手上的动作更轻了。她找出干净的细白布和上次没用完的金疮药粉,仔细地洒在伤口上,再一层层细细地裹好,最后打了个结实又不会太紧的结。
“是什么毛贼?光天化日的……怎么敢……”她一边包扎,一边后怕地问。
“是黑风寨的人。”陈锋的声音沉了下来,“王大疤瘌带的路。”
林月颜的手猛地一抖,惊恐地抬头:“黑风寨?!”这个名字在附近几个村子就是凶神恶煞的代名词。
“冲我来的。”陈锋眼神冰冷,“不过,王大疤瘌被我废了,活不了几天。但他临死前放了狠话,黑风寨的大当家郑猛,会血洗清河村报复。”
林月颜脸色更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血洗村子……这可怕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她强撑着,拿起那个小瓷瓶,将褐色的药粉细细地、均匀地洒在陈锋的伤口上,药粉的刺激让陈锋肌肉微微绷紧。
“夫君……”林月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她飞快地包扎好伤口,打好结,然后转身走到墙角那个陈旧的木箱子前,蹲下身,在里面翻找起来。
陈锋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里盘算着如何组织村民防御,以及……或许自己离开村子,能引开黑风寨的注意力?
很快,林月颜捧着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册子走了回来。油布已经发黄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
“夫君,”她将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陈锋没受伤的右手里,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追忆和希冀,“这是……这是奴家父亲留下的遗物。他生前……除了教奴家读书识字,也时常看一些……一些杂书。这里面有些……有些关于守御村寨、防备匪患的零散笔记和图画,是他年轻时……或许是听来的,或许是瞎琢磨的。奴家不懂这些,但……或许……或许对夫君能有点用?”
陈锋有些意外。林月颜的父亲林先生,村里人都知道是个温和的教书先生,通四书五经,没想到还对这个感兴趣?他接过册子,入手沉甸甸的。
解开油布,露出一本线装的、纸张泛黄且边缘破损严重的册子。封面没有字。翻开内页,字迹清隽有力,但内容却并非经史子集,而是些地形草图、简易工事构造、如何利用地形设置陷阱、哨位安排等等。
虽然不成系统,笔记也显得零散跳跃,有些地方字迹被水渍晕开,有些页角还有虫蛀的小洞,但其中一些思路,却透着一股子实用和……不合时宜的敏锐。
比如一张草图旁批注的小字:“村口高坡,若置一了台,辅以铜锣,匪至则鸣,可争片刻之机。”这思路很基础。
但另一页,一幅画着村寨被围攻的简图旁,却有几行潦草的批注,让陈锋眼神微凝:“……守寨之要,非徒高墙深壕。当以‘饵’诱敌深入,分其兵势,于要害处设伏,断其首尾,方可聚而歼之。切忌困守一隅,坐以待毙。”这隐约有点“围点打援”和“梯次防御”的战术雏形了。
再往后翻,还有关于利用村中巷道狭窄特点进行巷战阻击的设想,以及如何组织青壮轮班警戒、老弱妇孺避险的条陈。虽然都只是片段式的想法,缺乏具体执行细节,但那份着眼于“主动”、“利用环境”、“组织力量”的思路,绝非一个普通山村教书匠能凭空想出来的,更像是……有过一些实践或深入观察后的心得?
陈锋心中疑窦顿生。林先生……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吗?他抬头看向林月颜,她正紧张地看着自己,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月颜,这笔记……很有用!”陈锋压下心头的疑惑,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令尊见识不凡,这些想法,给了我很大启发。”
林月颜闻言,紧绷的小脸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光彩,仿佛自己终于为夫君做了点什么,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那太好了!”随即又黯淡下来,忧心忡忡,“可是夫君,黑风寨人多势众……”
“放心。”陈锋合上册子,眼神锐利如刀,“有了这个,再加上我们村的地形人手,未必不能让他们有来无回!”他心中快速盘算着如何将这些零散的思路与现代的防御理念结合,构建一套适合清河村的防御体系。不敢说真的让他有来无回,但至少得保护住村民们。
但同时,另一个念头也愈发清晰:王大疤瘌是冲着自己来的。郑猛要报复的首要目标,也必然是自己。如果自己离开村子……黑风寨的注意力会不会被引开?村民们是不是就能安全了?
这个想法像根刺,扎在他心头。他看着眼前为自己担忧落泪、又竭力想帮上忙的妻子,看着这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院,再想到村里那些朴实的乡亲……这念头不断在他脑海里萦绕。
他需要好好想想。
“先吃饭吧。”陈锋站起身,仿佛要将那沉重的念头暂时抛开,对林月颜道,“吃完饭,还得去老村长家,跟大伙仔细说说。”
林月颜用力点头,赶紧去收拾地上的碎碟子和咸菜,又重新去灶房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