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王府的晨光带着一种洗不净的铅灰色,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紫檀木的八仙桌上,将桌面上那套羊脂玉茶具映得半透明。玄烬坐在桌边,墨色瞳孔无波无澜地望着窗外那株落尽叶子的老梅树,昨夜锁魂铃的阴寒似乎还凝在空气里,化作肉眼可见的白霜附着在枝头。
“公子可是在想昨夜的事?”
一道刻意放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玄烬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云烬离。从昨夜西跨院回来后,这人便以“助手需要随时待命”为由,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连他静坐时,也会像现在这样,端着茶点悄无声息地出现。
云烬离将一只白玉茶杯放在玄烬面前,杯里是刚沏好的碧螺春,茶汤清澈,浮着几片嫩绿的茶叶。他自己则在对面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笑容温煦如常:“那锁魂铃怨气太重,一时难以根除,不过阿烬放心,今日我已备下桃木钉和镇魂香,午后便去处理。”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玄烬脸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心仪的藏品,那种毫不掩饰的专注让玄烬感到一丝不适,却又奇异地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云道长,玄公子,打扰了。”
玄烬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月洞门外,面容普通,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玄烬认得他,是昨日在西跨院角落里闪过的黑影——威尔逊的现世化身,此刻他自称是寒王府新请的账房先生,姓刘。
“刘先生。”云烬离微微颔首,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不知有何贵干?”
刘先生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目光却径直落在玄烬身上:“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玄公子对府中旧事颇感兴趣,在下正好知道些关于西跨院禁地的传闻,想着若公子不嫌弃,可一同去瞧瞧?”
他话说得客气,眼神里却藏着试探与引诱。玄烬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与云烬离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带着西方玄学的阴冷感,显然也是冲着“缘契修复”的任务而来。
云烬离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目光在刘先生和玄烬之间转了一圈,突然笑道:“哦?刘先生竟有此雅兴?”
他说话间,已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茶几前,又取了两只白玉杯,动作优雅地沏起茶来。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流淌,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看上去毫无威胁。
“阿烬,说了这么久话,想必渴了吧?”云烬离端起第一杯茶,转身走到玄烬面前,微微俯身,将杯子递到他手边,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尝尝看,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茶。”
玄烬看着他递过来的玉杯,又看了看他垂落的袖口。昨夜他曾注意到,云烬离袖中藏着银针,而此刻,他指尖的皮肤下,似乎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像是刚受过伤。
“多谢。”玄烬接过茶杯,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热,与自己体内的冰冷形成对比。他没有立刻喝,只是握在手中。
随后,云烬离又端起第二杯茶,走向刘先生,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刘先生远道而来,也请用茶。”
“不敢不敢,有劳道长了。”刘先生连忙接过茶杯,脸上笑意更盛,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他仰头便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还咂了咂嘴,“好茶,好茶!”
然而,茶杯刚离唇,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呃……”
刘先生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的一声,他重重摔在青砖地上,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只有眼珠还在惊恐地转动着,看着天花板。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玄烬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墨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能感觉到,刘先生体内的生命气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而那股西方玄学的能量波动,也随之迅速湮灭。
云烬离却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放下手中的空杯,用一方素帕擦了擦指尖,然后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那个古朴的罗盘。罗盘指针依旧指向西跨院的方向,但这次,指针上的朱砂红点却黯淡了许多。
“你看,”云烬离笑眯眯地蹲下身,用指尖戳了戳刘先生僵硬的脸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就说这寒王府阴气重,刘先生脉象紊乱,怕是中了此地的阴毒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刘先生的暴毙真的是因为“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