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音在见到梁言推门进来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恍惚,脑海中的那张脸好像哪里变了,却依旧那么熟悉。有多少年没见到他了,她在心中腹诽:三年,五年,还是八年?她坐在那里,突然垂下了眉眼,记忆翻涌回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约他在学校门口见的最后一面,她对他说:“梁言,我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哪来的分开呢…”
梁言不语,努力克制着情绪,一双清澈的眼睛泛起水雾,额前的刘海有几丝搭在了鼻梁上,他微微颔首,不想让喻音看见他快要流泪的眼睛,片刻后他说:“那…先这样吧,今天好像不是谈这些事情的时机,改天我再约你好不好?”
喻音笑笑:“改天谈我也是这个回复,梁言,毕业了,你也往前看吧。”
烈日突然被挡在了云层里,脚边起了一阵风,梁言抬起头,调整好语气:“我不管你的答复是什么,总之我们什么矛盾也没发生,不过是毕业了,你既然不明确的答应在一起,那还跟以前一样,心照不宣吧。”
“心照不宣什么?梁言,你高考考了680分,志愿填的北大,暑假过完你北上,我南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喻音的语气带着一点嘲讽,她是在笑她自己,也在慰藉自己,幸好没有跟他有过什么确定的关系,不然此刻是牵绊住了自己,还是牵绊住了梁言?
梁言再度沉默,这次他的沉默更久,他无法反驳她说的话,突然之间组织不起来语言。
又来了一阵风,吹散了云层,阳光照射到他的肩膀,他的发梢,他的鼻尖,他整个人站在光里一言不发。
喻音站在他面前,背后刚好靠着一棵大树,她躲在了阴影下,看着面前阳光耀眼的梁言,仿佛再站下去就会被蒸发,最终,还是她继续说道:“你听我的,梁言,去追求更好的自己吧。别说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就算是正常恋爱,毕业了,分开也合情合理。我对于你而言,无非是学习间隙存在的一些感情慰藉,我们谈不上相爱,只是陪在彼此身边消磨这无趣的学习时光,再过一个月,你我各奔前程,何必再心存留恋呢?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包括之前在电话里,今天约你来是见你最后一面,明天我就走了,提前去大学所在的城市熟悉一下环境,你……”
“哪个城市?”梁言突然打断了她,问道。
喻音看着他终于抬起的头,叹了一口气:“你不必知道,梁言,我…先走了。”
喻音从树荫下走出来,转身离开。
梁言没有追上去,他目送喻音离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处,才开口呢喃:“是的,我们谈不上相爱,我是爱你的,可你未必爱我。”
一滴泪从眼角划过,梁言抬手,刚好接住了泪滴,他看着掌心里这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慢慢握紧。
……
时隔八年,梁言费尽心思制造这重逢的机会,他庆幸的是,她的身边还没有别人,一切好像都来得及,却又不是那么坚定的觉得什么都没有变,八年前她都不会在意,更何况现在呢?
“哎,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一起举个杯吧?”
同学中有人大声提议,把喻音和梁言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喻音坐在梁言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大茶几。她看见他推门进来的一刹那有一丝诧异,不过马上低下了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梁言看着她的身影,好像并没有预期中的激动和不安,她坐在沙发上,KtV的包厢里面灯光暗沉,一直看不清她的脸,她低着头,仿佛在想什么,梁言一直看着她,也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面。
直到有人叫他,他才接过了同学陈咏凌递过来的酒杯,站了起来。
“哎,喻音,就差你了,快点啊。”陈咏凌是少数知道他们过往的同学之一,今天这场聚会就是梁言在背后策划,由他出面来组的局。上学的时候,他是梁言最好的朋友,这八年来也见证了梁言无论是生活中还是事业上的起起伏伏。在感情这一块,梁言这八年来完全空白,他明白,喻音这个坎如果他一直跨不过去,说不定还真像心理医生告诉他的一般,他这属于情感障碍,得治。终于,这次趁着春节的假期,他多方打听到喻音难得回家过年,凑了好几天的人,终于像模像样的促成了这一场同学聚会。晚餐的时候喻音都拒绝来参加,陈咏凌好说歹说拜托了喻音的闺蜜黎晴晴去当说客。终于让她来了第二场局的KtV。
喻音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凑近了大家:“抱歉”。
她端着酒杯的手有点颤抖,也没有跟大家对视,再一声齐呼“新年快乐”后,仰头一口喝掉了整杯啤酒。
陈咏凌兴奋的道:“今年好不容易把大家凑齐了,毕业都八年了吧,难得啊难得,特别是喻音,你这大学毕业就留在其他城市工作,三五年也不见你回次家,怎么,故乡留不住你的人,连一点眷恋也没有啊?都不经常回来跟我们聚一下?”
喻音被打趣后有点难为情,在大家的注视下,她艰难开口:“工作有点忙碌,节假日更甚,大老远懒得跑来跑去,所以不常回来,不过……今天大家相聚,看见大家都好,很开心……”
梁言听到她开口,清亮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这是阔别八年后第一次听她说话,什么感觉呢?好像一股清泉流进了心涧,浑身都舒展开来。
黎晴晴在一旁附和:“对对对,今天超级开心,今晚谁都不许先走,不醉不归!”
“好。”
“不醉不归!”
大家再次举杯,又碰了一个。
“砰”——酒杯的撞击声在嘈杂的音乐环境中竟然格外清脆,喻音感觉自己的酒杯碰上了梁言的,终于抬眸看了他。
这一看,发现梁言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里好像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尽是隐忍。
她有点慌张的避开,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周围的同学们开始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大家好像都有说不完的往事,回忆不完的青春。
她有点别扭,拗不过黎晴晴的死缠烂打,本来打算就只来坐坐,一会就走。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梁言,这让她更加有点不自在,心里在盘算,一会如何借口离开。
梁言见她这不自在的样子,又左顾右盼,把包随时拿在手上,犹犹豫豫的想开口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口。他就知道,这女人再过不了一会儿,估计就要找借口走了。
果然,四五分钟后,他看见喻音把包偷偷藏进了大衣里,给黎晴晴打了个招呼说要上洗手间,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由于大家没有看见她拿包,以为就是上个洗手间马上就回来,也没有人询问去哪儿。
喻音前脚刚出去,梁言也起身了,陈咏凌心领神会的对着他笑了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梁言没理他,转身开门离去,陈咏凌继续招呼大家喝起了酒。
喻音等在电梯门口,她实在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离开,搞不好自己说要走,还要跟同学们拉拉扯扯一番,干脆想先走,后面再给黎晴晴发信息说,让她帮忙给自己打掩护。
电梯开门,进去,按下关门键。
在门快关上的一刹那,一只手从门外伸进来,电梯门又被弹开。
喻音抬头撞见梁言拦门走进电梯,走到自己面前,她被迫往后退了一步,依靠在冰冷的镜面,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梁言看着她有点失措的样子,笑着说:“怎么,嘴上说着看见大家很开心,转身就想走?”
喻音被抓包有点难堪,悻悻开口解释:“临时有点事情,看大家兴致那么高不好扫兴,准备一会让黎晴晴打个招呼……”
“喻音。”梁言打断她的话,突然叫她的名字:“见到我,你真的开心吗?”
“啊?”喻音被问得猝不及防,只得硬着头皮道:“开……开心的吧。”
随后强迫自己扯出一丝微笑。
“也是,八年未见了,就算是普通同学、朋友,再见面就算谈不上开心,至少也不会在面子上表现得过于无趣和冷漠。可你就不一样了,还跟原来一样,挺不近人情的。”梁言边说话边把手插进裤兜,转过身和喻音并肩站在一起,面对着电梯显示下行的屏幕,盯着数字越变越小,听着自己在封闭的环境中清晰的心跳。
“……”喻音不知道是因为语塞,还是懒得辩驳,没有再开口说话。
就这样僵持了十余秒,电梯到达,“叮”一声开了门。
喻音率先走了出去,她刚才在等电梯的时候叫了代驾,虽然只喝了一杯酒。这会边走边打开手机看代驾到哪儿了,从包里掏出钥匙,准备上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