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还想说什么,抬头正撞见刘备弯腰捡算筹。这个总把\"匡扶汉室\"挂在嘴边的男人,后颈衣领磨得起了毛边,脊椎骨在粗布下凸起嶙峋的棱角。算筹被塞回糜竺手里时,还带着体温。
当夜西风卷着沙砾拍打城砖,吕布的赤兔马嘶鸣刺破云霄。刘备蹲在城垛下,就着晃动的火把光给老妇人分炒面。粗陶碗底还剩最后半勺,三岁孩童的哭声被风撕成碎片。他摸向腰间时,草绳空荡荡地晃着——白日解印绶太急,倒把佩剑忘在堂前。炒面木勺别在腰带上,勺柄还沾着口水印。
突然,东门方向传来轰隆巨响。火光照亮刘备半边脸,他抓起木勺往城墙外一指:\"带娃儿们往西门撤!\"守城士卒后来总说,那夜主公举着木勺站在箭雨中,活像举着柄玉如意。等《三国杀》的匠人把这事刻进卡牌时,总有人笑标刘备空城是犯傻。可那些逃出城的老弱记得清楚,主公把最后张\"闪\"化作炒面,喂给了襁褓里的小儿。
逃到海西那日,咸腥海风裹着沙粒往人衣领里钻。张飞拎着酒坛踹开柴门时,刘备正对着破陶罐咳嗽。黑脸汉子把坛子往草席上一墩,泥封裂开,咸味混着潮气漫出来。
\"大哥尝尝这个!\"张飞盘腿坐下,甲片刮得席子沙沙响,\"晒盐的老丈说,东海龙王打喷嚏都比这水干净。\"他舀起半瓢递过去,腕上还缠着浸血的布条。
刘备接瓢的手顿了顿。海风掀开茅草屋顶的缝隙,月光漏进来,照见瓢中晃荡的盐水泛着青灰。他突然闷笑出声,笑着笑着咳得蜷起身子,盐粒呛进喉咙像吞了碎瓷片。张飞给他拍背的手掌顿在半空——大哥后心凸起的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