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钟德微微抿了抿嘴唇,神色带着几分复杂,轻声回应道:“是刚刚姐姐告诉我的。”他的目光低垂,似乎在刻意回避陈锦松的视线,话语间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无奈与沉重。
陈钟德满脸焦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连气都没喘匀便激动地说道:“我估摸着你们正商量这事儿呢。这不,刚从地里忙完回来,饭都没顾得上扒拉一口,就心急火燎地往你家赶。刚跑到门口,就听见景辰说要把咱家那头耕牛卖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眼中满是担忧与急切。
“可若是不卖这耕牛,咱家如今是真的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了啊。这些日子,为了我和芷妍的病,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得一干二净,现在不仅负债累累,雪上加霜的是,景辰外婆又突然离世,办丧事哪哪儿都得花钱。要是把咱家在这耕牛里占的那份卖出去,好歹还能换回几百块钱,多少也能解解眼前这火烧眉毛的急啊。”陈锦松声音低沉的说道。
“哥,这耕牛万万卖不得啊!要是把耕牛卖了,明年这地里的农活可咋整?景辰和芷雅年纪还小,芷妍又重病在身,嫂子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到时候,一家人可都得跟着喝西北风,挨饿受冻啊!”陈钟德激动的说道。
“哥,你再好好寻思寻思啊。要是我和你妹妹陈周娅点头同意你卖这耕牛,往后日子长着呢,等景辰他们长大懂事了,回想起今天这事,心里该咋想我跟周娅呀。我可是他们正儿八经的三姑父,以后在孩子们面前,我们又如何抬的起头啊,我哪能开这个口子同意卖牛呢。
再说了,这耕牛一卖,家里没了这得力帮手,往后的日子可就更难了。我怎么忍心看着孩子们挨饿受冻,陷入那般艰难的境地。只要我和周娅有一口吃的,就绝不能让孩子们饿着,肯定会分他们一口,绝不让孩子们遭罪。
哥呀,你就听我一句劝,这耕牛真的不能卖。卖了它,就等于断了家里一条重要的活路,往后的日子恐怕会难上加难啊。咱得为孩子们的长远考虑,不能只看眼前这点困难。我求求你了,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把耕牛卖了呀。”陈钟德眼含泪水的恳求道。
陈钟德眼眶泛红,紧紧拉着哥哥陈锦松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哥,你千万别着急,咱们兄弟齐心,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我太清楚你家的难处了,为了治病,十里八乡能张嘴借钱的地方,你都跑了个遍,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但哥,你别怕,还有我呢。”
他稍稍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向陈锦松,“实在不行,我和周娅出去帮你们借。不管有多难,我们都会尽力去凑钱,凑到了马上给你们送来。要是那些借钱给咱们的人家急着用钱,你放心,我和周娅先想尽一切办法还上。至于咱们自家这边,等哥你身体彻底康复,能外出打工挣钱了,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们也不迟。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难关,咱们一起扛!”
陈锦松心中如明镜一般,深知妹夫陈钟德家的日子同样过得捉襟见肘。遥想往昔,在自家尚未遭遇变故之时,家境还算殷实,出于血浓于水的亲情,每年都会或多或少地对妹夫陈钟德一家施以援手,给予他们经济上的救济,帮衬着他们度过生活中的难关。
然而如今,命运的轮盘无情转动,自家陷入了这般绝境。而陈钟德家的状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艰难。他们膝下有两个孩子,孩子的吃穿用度、教育花费,每一项开支都如同一座小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平日里,陈钟德夫妻二人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也仅仅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妹夫还能这般仗义相助,陈锦松心中既感动又满是愧疚,实在不忍心再给他们增添负担。
陈锦松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满是动容与无奈地说道:“钟德啊,哥心里明镜似的,清楚你家的状况。你能有这份雪中送炭的心意,哥真的是打从心底里感激,心领了。你瞧瞧你跟周娅,平日里过日子本就紧巴巴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他微微停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更何况现在两个外甥都正值长身体的时候,正是花钱如流水的阶段,孩子的吃喝拉撒,哪一样不需要钱?光是日常的饮食,都得想着法子给孩子补充营养;再加上学习方面,书本费、文具费,还有要养你老爸,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可是一大笔开支啊。哥实在是不忍心,再把你们往更艰难的火坑里推,让你们的日子愈发难过。”
陈钟德听闻哥哥陈锦松这番话语,泪水再度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的声音因激动与哽咽而变得沙哑,几近泣不成声地说道:“哥啊,办法总会有的,咱们一定能把这难关挺过去。你心疼我们,不忍心将我们往难处推,可我们又何尝能眼睁睁看着你独自在这困境中挣扎呢?
“哥,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回去跟周娅商量,我俩一会儿就出门去借钱。能借到多少算多少,无论如何,先帮你熬过眼前这道坎儿。”陈钟德说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眶里还噙着未干的泪花 。“哥,你可得听我的,耕牛绝对不能卖啊!这牛可是咱家的希望,没了它,往后的日子更难。”话一说完,他心急如焚,转身便朝着家的方向,脚步匆匆地跑了回去。
陈锦松赶忙伸出手,一把紧紧拉住妹夫陈钟德的手,眼中满是动容与坚决,诚挚地说道:“钟德啊,真别去了。哥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家如今的艰难,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哥这辈子都刻在骨子里了。你放心,就算哥真把这难关闯不过去,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也懂事明理,不会怪你的,他们也一定能体谅你当下的艰难处境。”
陈钟德双腿一软,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筋骨,瞬间瘫软在地。他满心自责与痛苦,双手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眶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此刻,他心中满是对自己的愤恨。
在哥哥陈锦松深陷绝境、最迫切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心。他痛恨自己为何如此没用,空有一腔想要帮忙的热血,却没有足够的本事,不能为这个被穷困紧紧束缚的家,实实在在地出一份力,无法替哥哥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艰难。
最终,一家人无奈地决定,答应陈屈恩的条件。
陈锦松又一次踏入姐夫家的门,脸上满是无奈之色。然而,他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开口道:“姐夫,就照你昨天讲的那样,我家那份,卖给你。就按如今的市场价,折算成现金,把钱给我吧。”
姐夫陈屈恩听闻此言,顿时心花怒放,脸上堆满了和颜悦色。只见他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嘴角高高上扬,那翘起的幅度竟将原本整齐的胡子都折成了几道弯儿,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之中。
他带着一种仿佛瞬间中了几百万彩票大奖般的兴奋语调,高声说道:“你稍等会儿啊,我这就给你拿钱去。”话音刚落,只见他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云端,嘴里还悠然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大步流星地朝着屋内走去,那模样,满是按捺不住的愉悦与急切。
没过多久,姐夫陈屈恩手里捏着崭新的几百块钱,脸上带着极不情愿的神情,“啪”的一声,将钱丢在陈锦松面前的桌子上,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喏,这就是按照现在市场价,给你那份折算的现金。拿好了!从今天起,这头耕牛,可就跟你家再没半点儿关系了!
陈锦松缓缓伸出手,将桌上那沓钱拿起。他的面容紧绷,眉眼间满是不甘之色,嘴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深深压抑。此刻,他的内心如翻涌的怒海,每一个浪头都裹挟着对自家耕牛深深的不舍。那耕牛,多年来与他相伴田间,宛如亲密无间的伙伴,承载了太多回忆与汗水。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如同一堵冰冷的高墙,横亘在他面前,令他徒呼奈何。在生活的重压之下,为了维系家庭的生计,他思来想去,最终只能忍痛卖掉属于自己的那份耕牛份额。这份无奈,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自责与惭愧的情绪,在他心底如暴风雨般肆虐翻涌,仿佛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内心。他不禁暗自责问自己,为何没能守护好与耕牛的情谊,为何在生活面前如此无力。
就这样,陈锦松手中紧紧攥着卖掉耕牛所得的那笔钱,再加上四处奔波,好不容易从亲朋好友那里借来的款项,这些钱汇聚在一起,才勉强凑够了操办景辰外婆丧事的费用。在这期间,每一分钱都承载着他的无奈与心酸。卖耕牛时的不舍,借钱时的尴尬与窘迫,都如影随形。但为了能让景辰外婆的丧事办得体面一些,他咬着牙,默默承受着这一切。最终,在历经种种艰难后,总算是把景辰外婆的丧事顺利办完。
时光悠悠流转,日子在不经意间一天天悄然滑过。在母亲陈秀芸悉心的治疗与照拂下,景辰的父亲和姐姐的病情,如同寒夜过后的天色,正缓缓朝着好的方向转变。他们的身体状况逐渐趋于稳定,不再如往昔那般脆弱得让人揪心。
尽管距离完全康复,依旧有着一段漫长的路要走,可这细微却实实在在的好转,恰似穿透层层阴霾洒下的一缕曙光,为这个饱经磨难的家庭,带来了弥足珍贵的希望。
景辰静静地伫立在病床边,目光温柔而又专注地凝视着病床上逐渐好转的父亲和姐姐。那原本紧锁的眉头,此刻也悄然舒展开来,眼中满是无法言喻的欣慰。这份欣慰,如同春日里的暖阳,驱散了他心底长久以来积压的阴霾与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