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剑坪上,空气凝固得如同被那“醋玄封魔印加强版”腌渍过一般。
那堵巨大的、暗红近黑、粉红泡泡翻滚、散发着终极复合神味的蠕动鼓包,成了全场绝对的主角。每一次细微的搏动,都伴随着内部沉闷的撞击与憋屈的咆哮,每一次粉红泡泡的破裂,都释放出更加浓郁醇厚的“玄酸道韵”,顽强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深处,深入灵魂。
洛清尘站在一片狼藉的高台上,捏着鼻子,感觉自己的宗主袍服都被腌入了味。他看着台下各派修士那精彩纷呈的表情——扭曲、憋红、惊恐、茫然、还有强忍呕吐的生理性泪水——只觉得自己的道心正经历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呃…诸位道友…”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瓮声瓮气,“如…如诸位所见…地脉魔患…已暂时被本宗‘玄元封魔印’的…呃…最新改良稳固型…所镇压!此印…嗯…此印…” 他卡壳了,实在编不下去了。难道说这玩意儿靠酸臭和蠕动镇压魔头?
台下,一片死寂。只有那鼓包内部“咚…咚…”的闷响和“咕噜噜”的泡泡破裂声,如同尴尬的伴奏。
终于,一个性子耿直的力宗长老忍不住了,瓮声瓮气地吼道:“洛宗主!这…这玩意儿!它真能镇住?!它还在动!还在冒泡!味道…味道比俺们力宗百年没洗的练功房还冲!你们逍遥宗…莫不是…改行开酱园子了?!”
这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压抑许久的议论瞬间爆发!
“是啊!这什么‘玄元印’?我看叫‘醋坛封魔印’还差不多!”
“隔着老远都熏得我道心不稳!这还怎么论剑?!”
“洛宗主!我等是来论道的!不是来…来闻味儿修炼闭气功的!”
“这鼓包看着就瘆人!万一炸了怎么办?逍遥山岂不是要变醋山魔窟?”
“退钱!呃…不是…退…退场!这大典没法开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洛清尘急得满头大汗,求助般地看向酒剑仙。
酒剑仙正拿着新换的小酒葫芦,饶有兴致地嗅着空气中那独树一帜的“玄酸道韵”,浑浊的老眼带着点品鉴的意味。见洛清尘看过来,他慢悠悠地灌了一口,咂咂嘴,才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肃静!”
一股无形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喧嚣声戛然而止。
“一群小娃娃,少见多怪!”酒剑仙嗤笑一声,竹杖点了点那蠕动的巨大鼓包,“魔气至秽,需以至‘酸’至‘玄’之力克之!此乃天地至理!此‘玄元封魔印’,融合苗疆圣蛊蚀心之酸、玄龟厚土承污之玄、逍遥地脉浩然之气、酒剑仙醉斩千秋之意、外加魔秽残渣催化…咳咳…实乃古往今来第一奇阵!其味虽…独特,然功效卓绝!尔等只闻其味,不见其能?”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此印已成!内蕴‘酸玄’道则,外显‘蠕动’神威!魔物越是挣扎冲击,反被酸蚀之力侵蚀越深,被厚土玄气禁锢越牢!看似凶险,实则稳如磐石!尔等若是不信…”
酒剑仙竹杖一扬,指向那鼓包:“陆小胖子!给老夫再摁一把!让这魔崽子消停点!”
正像八爪鱼一样死死趴在鼓包上、嘴角还挂着血丝的陆仁贾,闻言一个激灵。他看着身下那不断搏动、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大家伙,脸都绿了,但酒剑仙的“神威”他可是亲眼所见,不敢不从。他哭丧着脸,抱着包袱,将仅存的一丝意念和恐惧再次沉入大地。
“龟…龟息…压!!!”
嗡!
一股粘稠厚重的暗金“玄”气再次从他身下和包袱里涌出,狠狠糊在鼓包顶端!
嗤——!!!
如同滚油浇雪!那鼓包猛地向内一缩!表面的粉红泡泡瞬间爆裂了一大片!释放出更加浓郁的酸“玄”气息!内部那沉闷的撞击和咆哮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变成了极其憋闷、仿佛打嗝般的“呃…呃…”声!鼓包的蠕动幅度也肉眼可见地减小了许多!
“看见没?”酒剑仙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这叫…以‘玄’制‘动’!再凶的魔崽子,进了这‘酸玄坛子’,也得给老夫乖乖腌着!”
众人:“……”
虽然过程诡异,效果…似乎真如酒剑仙所言?那魔物确实被“摁”得更老实了。只是这代价…这满场的味儿…还有这视觉冲击力…
“咳咳…”真言长老强忍着不适,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酒剑仙前辈所言…虽…虽异于常理,然此印…确有效用。魔患暂平,实乃幸事。论剑大典…不妨…继续进行?”
继续进行?在这“酸玄道韵”环绕、鼓包伴奏的环境下论剑?
各派修士面面相觑,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谁还有心思论道?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味是)之地!
洛清尘察言观色,心知肚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被呛得连连咳嗽),强打精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诸位…咳咳…道友…此次论剑大典,遭此魔劫,实非所愿。星衍剑盘推演虽被中断,然…然吉凶已显!魔劫虽险,终被镇压!此乃我仙道昌隆之兆!大典…大典至此,圆满…呃…暂且圆满结束!感谢诸位同道莅临!逍遥宗…略备薄酒…呃…清茶…咳咳…请诸位移步…移步清风阁…歇息!”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圆满结束”四个字。清风阁?那地方离这论剑坪最远,希望味道能淡点吧!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客套了,纷纷捏着鼻子,如同逃难般,在逍遥宗弟子(同样捏着鼻子)的引导下,化作一道道流光,争先恐后地朝着远离论剑坪的方向飞遁而去!速度之快,堪比逃命!
转眼间,原本人声鼎沸的论剑坪,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逍遥宗自己人,以及花蕊、阿萝娜、陆仁贾这几个“当事人”。
洛清尘看着瞬间清空的论剑坪,再看看那堵依旧在缓慢蠕动、散发着浓郁味道的鼓包,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无力地挥挥手:“天璇、天玑…带摇光师妹回冰魄阁静养…孙长老、墨先生,有劳二位看看欧小友和陆仁贾的伤势…”
他又看向抱着黯淡桃花盅、小脸依旧气鼓鼓的阿萝娜,以及她身边忧心忡忡的花蕊,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花蕊姑娘,阿萝娜姑娘,此次多亏二位鼎力相助!本宗已为二位安排了上等静室…”
“哼!”阿萝娜抱着盅,鹿眼狠狠剜了一眼高台角落正在调息的欧卫,又瞪了一眼那堵鼓包,“我的盅!我的蛊源!还有…还有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她拉着花蕊,“花蕊妹妹,我们走!找地方洗澡去!这味道…腌得我头发丝都酸了!”
花蕊担忧地看了看欧卫的方向,又看看阿萝娜,乖巧地点点头,被阿萝娜拉着,在藤甲女卫的护卫下,也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味是)之地”。
酒剑仙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论剑坪,嘿嘿一笑,走到那巨大的鼓包前,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戳了戳那粘稠蠕动、还冒着泡的暗红“醋玄泥”。
“啧啧…老魔崽子,滋味如何?老夫这‘醋坛子’,够不够劲道?”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鼓包内部传来一阵更加憋闷的“呃…呃…”声,仿佛在回应。
“师伯…”欧卫的声音传来。他已调息完毕,道基暂时稳固,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走到酒剑仙身边,看着那堵散发着惊世气息的鼓包,灰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凝重,“此印…当真能长久镇压?”
摇光也在天璇天玑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冰蓝的眸子同样落在那鼓包上,清冷的容颜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深藏的忧虑。
酒剑仙脸上的促狭笑容收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长久?难说。此印之成,机缘巧合,借了那老乌龟的‘玄’,小女娃的‘酸’,还有老夫的剑气,以及地脉魔秽本身的反噬之力。其核心,在于‘酸玄道则’对魔秽的克制与禁锢。然…”
他顿了顿,竹杖轻轻敲了敲鼓包表面:“魔秽不灭,怨念不息。此印如同一个巨大的‘醋坛’,将魔源强行封镇其中。时间久了,坛内魔秽在酸蚀与怨念煎熬下,或许会…酝酿出更邪门、更难缠的东西。这‘酸玄道韵’本身,也是一种持续的能量消耗…陆小胖子的‘龟息’之力,能撑多久?小女娃的‘酸’源,又能否持续供给?”
他的目光扫过欧卫和摇光,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更重要的是…你们二人。”
欧卫和摇光都是一怔。
“龙凤和鸣,道则初融。”酒剑仙浑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们的身体,“此乃无上机缘,亦是莫大因果。摇光丫头,你的冰魄剑心,借他红尘混沌重塑根基,更沾染了他本源气息。欧小子,你的混沌道基,亦因护她、救她、乃至道则交融,而与她血脉相连。你们二人之道,已如藤缠树,密不可分。”
他指着摇光:“你体内,冰火本源虽被强行归位循环,但根基已损,如同无根之萍。需寻极北万载‘冰魄寒玉髓’滋养剑心,稳固冰魄本源。”
他又指向欧卫:“你之道基,红尘混沌虽妙,然根基尚浅,且沾染了魔秽、情蛊、以及摇光丫头的冰魄气息,驳杂未纯。需寻蕴含天地初开混沌气息的‘鸿蒙紫气’或类似奇物,洗练根基,方能真正稳固,踏上大道通途。”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摇光平坦的小腹位置(摇光瞬间脸色冰寒,欧卫也尴尬地移开目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仿佛洞悉了某种天机的光芒:“更遑论…你们道则交融深处,因生死与共、龙凤和鸣…已悄然孕育的那一缕…虽微弱却潜力无穷的…混沌冰魄道胎之息…此胎息若想蕴养成形,所需资源,更是…嘿嘿…海了去了!”
混沌冰魄道胎之息?!
欧卫和摇光如遭雷击!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震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摇光冰雪般的容颜瞬间飞起两抹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红霞,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寒,狠狠瞪了欧卫一眼,仿佛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欧卫则是一脸茫然加无辜,灰色的眼眸深处是翻江倒海的震撼。道胎?这…这都哪跟哪啊?!红尘道…这么野的吗?!
“师伯!慎言!”摇光的声音如同冰珠碰撞,带着一丝羞恼。
“嘿嘿,老夫只是实话实说。”酒剑仙浑不在意,灌了口酒,“总之,此地非久留之地。这‘醋坛子’迟早是个隐患。你们俩的道途,更需海量资源与机缘。留在逍遥宗,只会引来更多觊觎与麻烦。不如…”
他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随老夫北上!去那极北苦寒之地!一来为摇光丫头寻那‘冰魄寒玉髓’!二来,极北之地,靠近世界胎膜,混沌气息活跃,或有欧小子所需之物!三来…远离这是非(味是)之地!让逍遥宗…好好消化消化这‘玄酸大阵’!”
北上!极北苦寒之地!
欧卫和摇光心中都是一动。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既能寻药疗伤,巩固道基,又能避开逍遥宗这尴尬的旋涡,以及那随时可能出问题的“醋坛子”。
“弟子愿往。”欧卫沉声道。
摇光沉默片刻,冰蓝的眸子扫过欧卫,又看了看那蠕动的鼓包,最终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可。”
“好!”酒剑仙抚掌,“事不宜迟!待你们伤势稍稳,三日后出发!”
三日后。
逍遥宗山门前。
洛清尘带着一群捏着鼻子的长老弟子相送。他看着即将远行的酒剑仙、欧卫、摇光,以及…死皮赖脸抱着包袱非要跟着去“见世面”的陆仁贾,还有…气鼓鼓堵在欧卫面前、非要讨个说法的阿萝娜,以及…带着藤甲女卫、眼巴巴看着欧卫的花蕊…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前辈…欧小友…摇光师妹…一路保重!”洛清尘拱手,表情复杂。既有不舍,更有一种…送走“麻烦源头”的如释重负?
“小洛子,看好家!看好那‘醋坛子’!”酒剑仙叮嘱道,“尤其是看好陆小胖子留下的那点‘玄龟传承’!别让人偷了去!”
陆仁贾抱着包袱,一脸警惕地看着洛清尘。
洛清尘:“……” 他感觉逍遥宗成了专业看“坛”护“龟”的。
“喂!负心汉!”阿萝娜叉着腰,桃花盅举到欧卫面前,虽然黯淡,但气势十足,“我的蛊源!还有我的盅!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什么时候赔?!想跑?没门!本圣女跟定你了!不还清债!休想甩掉我!” 她肩头的桃花印记灼灼发亮。
花蕊也怯生生地走上前,清澈的鹿眼望着欧卫:“恩公…花蕊…花蕊也要跟着你!爹爹说了,嫁妆下了,花蕊就是…就是…你的人…你去哪,花蕊去哪!” 她身后的藤甲女卫齐刷刷上前一步,气势十足。
欧卫看着眼前这“情债”与“恩债”交织的修罗场,再看看身边摇光那瞬间降至冰点的脸色和周身弥漫的寒气,只觉得头皮发麻,红尘道韵都有些不稳。
酒剑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嘿嘿一笑,也不阻拦,拔开酒葫芦塞子:“啧…红尘路远,债主随行…热闹!热闹啊!走了走了!北风那个吹~醋味那个追~” 他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拄着竹杖,晃晃悠悠地率先踏云而起。
摇光冰蓝的眸子冷冷扫过阿萝娜和花蕊,一言不发,冰魄剑光一闪,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紧随酒剑仙而去。只是那剑光,似乎比平时…更快更冷了几分?
“哎!冰疙瘩!等等我!负心汉!快跟上!还债!”阿萝娜跺了跺脚,蛊光一卷,也追了上去。
“恩公!等等花蕊!”花蕊连忙招呼藤甲女卫跟上。
欧卫看着这浩浩荡荡、成分复杂的队伍,无奈地叹了口气,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又带着一丝对前路的复杂期待。红尘道…果然没那么好走。他对着洛清尘等人微微拱手,脚下灰蒙蒙的红尘云雾升腾,托着他和旁边抱着包袱、一脸紧张又兴奋的陆仁贾,追着前面的流光而去。
洛清尘站在山门前,捏着鼻子,目送着那几道流光消失在北方天际。山门上空,那粉红色的“玄酸护山大阵”光幕微微闪烁,散发着恒久的、独特的“韵味”。
他长舒一口气,又吸进一口浓郁的“玄酸道韵”,呛得连连咳嗽。
“总算…清净了…” 他喃喃道,只是这“清净”的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与此同时。
距离逍遥宗不知多少万里之遥。
一片被永恒冻气笼罩、冰峰刺破苍穹的极北冰原深处。
一座完全由晶莹剔透、散发着万载寒气的巨大玄冰构筑而成的古老宫殿,静静地矗立在肆虐的风雪之中。
宫殿深处,最核心的冰封王座之上。
一个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冰蓝色光晕之中,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那仿佛与整个冰原融为一体的、浩瀚无边的极寒气息。
突然!
那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笼罩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
一只修长、完美、如同冰玉雕琢而成的手,缓缓从光晕中探出,轻轻按在王座的扶手上。
扶手上镶嵌的、一颗足有人头大小、不断吞吐着冰魄寒气的深蓝色菱形晶石(冰魄寒玉髓?),在这只手的触碰下,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整个冰宫的温度骤降至连空间都仿佛要冻结!
王座上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光晕散去少许,露出其下…一双眼睛。
那并非人类的眼眸。
而是如同两颗最纯净、最深邃的…冰蓝色寒星!
然而,在这极致冰寒的星眸最深处…却诡异地…燃烧着两点…针尖般大小、猩红如血、充满了贪婪、暴虐与毁灭欲望的…魔焰!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又仿佛能点燃魔欲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缓缓苏醒…弥漫开来…
逍遥山门前的“酸风”送别余韵未散,北方天际的流光已化作几道疾驰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