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交汇
修真界渡劫被天雷劈得神识碎裂;
凡人王朝药铺学徒熬药时炉鼎炸裂;
未来废墟实验舱中我挣扎着醒来。
三个世界的我同时胸口剧痛咳出鲜血。
抬头望去,天穹裂开,血红的倒计时悬于所有时空之上——
72:00:00。
修真界,千仞峰顶。
罡风如刀,刮过裸露的岩石,发出呜咽般的锐响。我盘膝坐在峰顶唯一一块稍微平整的巨岩之上,身下是万丈深渊,翻腾的云海在更下方涌动,像一片铅灰色的怒海。头顶,劫云早已不是寻常的铅灰或墨黑,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翻滚不休的深蓝,如同凝固的、蕴藏着无尽毁灭的电子海洋。那里面没有雷光闪烁酝酿,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蓝,蓝得发黑,蓝得让人骨髓生寒。
它悬在那里,沉默地旋转、扩张,像一只巨大的、毫无生机的机械眼瞳,漠然地俯视着下方渺小的我。
来了。我心中默念,舌尖顶住上颚,一股精纯的真元瞬间自丹田汹涌而起,沿着熟悉的周天路径奔腾咆哮。道基深处,那枚由纯粹剑意凝聚、日夜淬炼的金丹滴溜溜急转,散发出熔金般炽热的光芒,仿佛一颗微缩的太阳,试图对抗那覆盖天穹的冰冷之蓝。
然而,就在真元鼓荡到巅峰,护身罡气即将透体而出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声并非来自双耳,而是直接在我识海深处炸开的、尖锐到无法形容的蜂鸣撕裂了整个世界!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把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灵魂深处,带来瞬间的空白与剧痛。眼前的一切——呼啸的罡风、翻腾的铅云、脚下的危崖——猛地一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按下了暂停键。
风,凝固在空中,保持着上一刻狂舞的姿态,变成透明的、僵硬的冰雕。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就那样诡异地悬停在我面前三尺之处,边缘清晰得纤毫毕现,连叶脉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时间在此刻彻底冻结。
紧接着,那覆盖整个天穹的深蓝劫云核心,猛地向下一沉!一道刺目的蓝白电光,如同宇宙间最精准的裁决之矛,毫无花巧,毫无征兆,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审判一切的冷酷意志,直直朝我天灵盖贯落!那不是自然界的雷霆,它没有蜿蜒的枝杈,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前奏。它就是一道纯粹的、笔直的、由纯粹毁灭能量构成的光柱,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
喝!生死一线,我喉间爆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护体罡气应激而发,瞬间在头顶凝成一面厚达尺许、流动着古老符文的光盾,试图硬撼这非自然的“天罚”。
光矛与光盾悍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高频的“滋滋”声,像是亿万只电子昆虫在疯狂啃噬。光盾上的符文剧烈闪烁、明灭,仅仅支撑了不到一个呼吸,便在刺耳的爆裂声中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飞溅的蓝色光屑!破碎的光屑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金属粉末,瞬间被那蓝色的光矛吸附、吞噬,使它显得更加凝实、更加冰冷无情!
巨大的冲击力穿透破碎的护盾,狠狠砸在我的头顶百会穴!仿佛一柄烧红的巨锤砸中了天灵盖,眼前金星乱迸,继而彻底陷入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搓、撕裂!道基深处那枚光芒万丈的金丹,猛地一黯,旋转骤然变得滞涩无比,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光芒明灭不定,似乎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猛地从我口中喷出。那血液在凝固的空气中并未洒落,反而诡异地悬浮着,每一滴血珠表面,都清晰地倒映着那道冷酷无情的蓝色光矛,以及光矛顶端那不断闪烁、跳动的、由细小光点组成的冰冷文字:
警告:未授权能量峰值!协议:诛邪!权限验证:拒绝!
冰冷的文字,如同死亡的宣告,烙印在每一滴悬浮的鲜血之中。
剧痛和冰冷的警告如跗骨之蛆,啃噬着我的神智。意识在混沌的黑暗深渊中沉浮、挣扎,仿佛一艘随时会被怒涛撕碎的小船。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极其微弱的牵引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丝稻草,猛地从意识深处传来!
那感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自身存在的核心——道基深处,那枚光芒黯淡、濒临破碎的金丹旁边!
嗡…嗡……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震动,带着青铜独有的苍凉与厚重,自我的丹田气海深处,穿透了肉身的阻隔,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每一寸意识之中!是它!那枚自无名古墓中所得,无论经历多少凶险都始终贴身收藏、来历神秘的青铜骰子!
这震动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共鸣,一种在绝境中被唤醒的、微弱却坚韧的呼唤。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穿透了那蓝色光矛带来的毁灭性能量压制,穿透了那几乎要将我灵魂撕裂的剧痛,像一盏在无边黑暗中亮起的微灯。
我的意识,被这微弱的青铜震鸣死死拽住了一丝清明。
骰子……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混沌中艰难地凝聚,……牵引……哪里?
就在这意念闪过的刹那,那股源自青铜骰子的奇异牵引力骤然增强!它不再仅仅是震动,而是化作了一股难以抗拒的、撕扯灵魂的力量!
嗤啦——!
仿佛无形的布帛被强行撕裂!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核心,那凝聚了毕生修为、记忆与“我”之存在的本源,被这股源自骰子的力量猛地一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比肉身凌迟更恐怖千百倍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残存的感知!
我的意识,或者说构成“凌霄”这个存在最核心的那一部分“神识”,在这股蛮横的撕扯下,硬生生分裂了!
一部分,依旧死死锚定在千仞峰顶那具被蓝色光矛贯体、濒临破碎的肉身之中,承受着无尽的雷殛与数据洪流的冲刷。
而另一部分……则被那枚青铜骰子散发出的苍凉震动,强行拖拽着,投入了一片急速旋转、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混沌漩涡!漩涡中充斥着破碎的、飞速闪过的画面和声音的碎片:鼎沸的人声、草药的苦涩气味、炉火的温热、沉重的疲惫感……这些碎片像无数锋利的刀刃,切割着被撕扯出的这一缕意识。
剧烈的眩晕和撕裂感,如同永无止境的风暴,要将这缕残存的意识彻底撕成齑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狂暴的撕扯感和光怪陆离的碎片洪流骤然消失。
沉重的坠落感传来。
砰!
我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尘土混合着浓烈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猛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腔深处尚未平息的剧痛。
意识像是被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昏沉得几乎无法思考。身体的感觉更是陌生得可怕——虚弱、无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骨骼酸软,肌肉沉重得抬不起来。这具身体……孱弱得可怜,体内空空荡荡,别说金丹真元,连一丝内息的痕迹都感受不到,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沉重。
视野模糊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带着深深裂痕的青砖地面。几片枯黄的、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药草叶子沾在砖缝里。鼻端萦绕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草药混合气味,苦涩中带着陈腐,还有一种柴火燃烧后特有的烟火气。
我挣扎着,用这具陌生而虚弱的身体,艰难地抬起头。
这是一个狭小、阴暗、堆满了杂物的房间。角落里堆着高高的、用麻绳捆扎好的干草药捆,散发出陈年的气味。墙壁被烟火熏得发黑,上面挂着几串风干的药果和兽骨。房间中央,是一个半人高的、用粗糙黄泥糊成的灶台,灶膛里还有暗红的余烬在微微闪烁,散发出微弱的热量。一口硕大的、黑黢黢的药罐子正架在灶上,罐口冒着丝丝缕缕带着浓重药味的白色蒸汽。
灶台旁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短褂的身影,正背对着我,佝偻着腰,用一把破旧的蒲扇,对着灶膛口有气无力地扇着风。每一次扇动,都带起一股细小的灰烬,扑在那人同样满是补丁的裤腿上。
唔…咳咳…我喉咙发干发痒,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那佝偻的背影猛地一顿,停下了扇风的动作。他缓缓地、极其吃力地转过身来。
一张脸。
一张属于“凌霄”的脸。
只是这张脸,年轻了许多,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但那份属于少年的稚嫩,却被一种过早降临的、深重的苦难彻底磨蚀掉了。面色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下去,布满了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疲惫阴影。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尽管深陷在疲惫的眼眶里,却依旧残留着一丝与这具身体极不相符的、属于猎食者的锐利本能,但此刻,这锐利也被沉重的劳役和绝望深深掩埋,只剩下死水般的麻木和认命。
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带着一丝被打扰了工作的麻木和不耐烦。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无足轻重的杂物,或者……另一个同样麻木的、被生活压垮的倒霉蛋。
醒了?少年“凌霄”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醒了就赶紧起来干活。王掌柜说了,这锅‘七返火灵丹’的底火不能断,天亮前必须熬到‘七返’的火候,不然这个月的工钱就别想了。”他顿了顿,用那双疲惫至极的眼睛瞥了一眼灶膛里将熄未熄的火星,又瞥了一眼堆在墙角的柴堆,“柴不多了,省着点扇。我去后院再劈点。”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说完,他不再看我,或者说,不再看这具身体。他艰难地直起那似乎永远也直不起来的腰,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顿地绕过灶台,推开一扇吱呀作响、布满油污的木门,身影消失在外面更深的黑暗里。
门开合的瞬间,一股深秋夜间的寒气夹杂着后院泥土和腐败落叶的气味涌了进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七返火灵丹?熬药?工钱?
这些词汇如同生锈的钝刀,在我混乱的脑海中搅动。我是凌霄!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剑修!此刻应该在千仞峰顶对抗那诡异的蓝色天劫!怎么会在这里?在一个凡俗的、肮脏的药铺里,成为一个熬药的学徒?还被另一个同样叫“凌霄”的少年如此麻木地使唤?
荒谬!绝顶的荒谬!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心头,试图驱动真元,将这该死的幻境连同这具孱弱的身体一同碾碎!然而,意念甫动,回应我的只有丹田处一片死寂的空虚。别说真元,连一丝气感都无。这具身体,虚弱得连站直都感到费力,手臂酸软得如同面条。
呃啊…尝试凝聚精神带来的反噬,是头颅深处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钢针在搅动脑髓。千仞峰顶被蓝色光矛贯穿、神识被撕裂的剧痛,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再次清晰地烙印在这具凡躯之上。
我踉跄了一下,手扶住冰冷的灶台边缘才勉强站稳。粗糙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黑黢黢的药罐里,粘稠的深褐色药汁在余火的微温下,极其缓慢地鼓起一个气泡,又无声地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刺鼻的苦涩气味。
这令人作呕的气味,这虚弱无力的身体,这破败肮脏的环境……一切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嘲笑着我过往的一切——引以为傲的修为,叱咤风云的经历,都成了泡影。
幻觉!一定是那蓝色雷霆制造的幻境!心魔劫!我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灶台冰冷的泥坯里,试图用疼痛唤醒自己,或者打破这该死的“梦境”。
然而,指尖传来的只有泥坯的粗糙和冰冷,以及身体真实的、沉重的疲惫感。太真实了。这空气里的药味、烟味,这身体的虚弱、酸痛,这少年“凌霄”眼中那深入骨髓的麻木……真实得令人绝望。
就在这屈辱、愤怒和混乱的思绪如同毒蛇般啃噬我的时候,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猛地从我胸前贴身衣物之下传来!位置,正对着心脏!
那感觉……似曾相识!如同千仞峰顶,那青铜骰子发出牵引震动时传来的苍凉共鸣!只是此刻这灼热感更加内敛,带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却又蕴含着某种焦灼的悸动!
我猛地低头,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几乎是粗暴地撕扯开自己同样破旧单薄的衣襟。
一抹温润的、带着血沁的玉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映入眼帘。一根簪子。样式古朴简洁,通体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头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簪身靠近末端的位置,有一缕极其自然、如同活物般流淌的、触目惊心的深红血沁。此刻,那血沁的部分,正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温润的红光,如同活过来的血管,一跳,一跳,传递着滚烫的热度!是血玉簪!叶青璃从不离身的血玉簪!它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凡俗学徒的身上?
指尖触碰到簪身,那股温润的、带着叶青璃气息的灼热感瞬间变得强烈,仿佛顺着指尖的皮肤直抵心脏。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温暖,伴随着巨大的疑惑和恐慌,瞬间淹没了我的意识。青璃……她怎么样了?这簪子……这诡异的牵引……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水珠滴落的声响,就在我眼前响起。
我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目光落在药罐口不断升腾的白色蒸汽上。那蒸汽原本只是模糊地扭曲着空气,但在这一刻,在血玉簪那微弱红光的映照下,就在我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那翻滚的蒸汽……凝固了!
不,不仅仅是凝固。构成蒸汽的无数微小水汽颗粒,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定格、放大!我甚至能“看”到它们晶莹剔透的轮廓。而就在这被定格的蒸汽幕布之后,透过那朦胧扭曲的蒸汽,药罐那黝黑、沾满药渍的表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了一圈涟漪!
涟漪中心,那粗糙的罐体表面,清晰地倒映出一张脸!
一张绝对不属于这具凡俗学徒身体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如峰,薄唇紧抿,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最令人心魂俱裂的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锐利如鹰隼,蕴藏着历经生死磨砺的锋芒、俯瞰众生的孤高,以及此刻无法掩饰的、如同困兽般的震惊和一丝……属于修真大能的、睥睨万物的冷酷!
那是我的脸!是修真界凌霄的脸!
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心脏!无法形容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痉挛!千仞峰顶的剧痛、神识撕裂的恐惧、此刻倒影中那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击着我这具凡躯脆弱的神经!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从我口中喷出!猩红的血雾喷洒在冰冷的灶台表面,泼溅在漆黑的药罐上,如同绽开了一朵朵刺目的、绝望的罂粟花。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草药的苦涩。
身体的力气仿佛随着这口血被彻底抽空,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视线在眩晕中模糊、旋转,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头顶那同样被烟火熏得黢黑、布满蛛网的房梁。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一种更加恐怖、更加宏大的变化,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