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她只低低唤了一声,便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是歉意,是不舍,是无能为力的痛楚。我反抱住她,轻声说:“娘,我知道了。我去。”
我听见母亲压抑的哭声,像碎了一地的月光。
三日后,我穿着本应属于妹妹的嫁衣,坐上了入宫的花轿。父亲对宫里的说辞是,嫡女喻清辞“才德兼备,更宜侍奉君上”,皇上日理万机,竟也未多追究,只淡淡应了。
而妹妹,则穿着我原本预备的嫁衣,嫁给了阿衍。只是喻府对外宣称,是我“贪恋皇权富贵,主动要求入宫”,才将阿衍让给了妹妹。
我能想象阿衍听到这话时的神情。那个眼里只有我的少年,怎么会信?
入宫后的日子,比我想象的更沉寂。皇上果然如传言般,心思全在江山社稷,后宫于他,不过是礼制所需。他偶尔会来我宫里坐坐,说的也尽是些朝堂琐事,眼神疏离,从未有过半分温情。我成了“喻妃”,住在华丽却冰冷的宫殿里,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困在朱红的牢笼中。
不久后,宫外传来消息,阿衍病了。说是大婚之夜,他掀开盖头看见妹妹时,愣了许久,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喜房。之后便一病不起,茶饭不思,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名字。
柳姨娘和妹妹去看过他,回来后对父亲说:“不过是些小风寒,男人家哪有那么娇气。”
可我知道,阿衍不是病了,是心死了。他不信我会贪慕虚荣,他只当是我背叛了我们的誓言。那份被强行扭曲的真相,像一把毒刀,剜去了他活下去的念想。
又过了些时日,雪下得很大,覆盖了整个紫禁城。一个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进来回禀:“启禀娘娘,宫外传来消息,米铺……不,是粮铺的那位公子,昨日……去了。”
“去了”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我心上,瞬间裂成冰碴。
我扶着窗棂,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阿衍,那个说要赚很多钱娶我的少年,那个会把糖栗子塞进我袖兜的少年,那个眼里有星光的少年,就这样,在一场被编造的谎言里,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
而我,连去他坟前上一炷香都不能。
母亲后来托人偷偷给我送过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清辞,是娘对不起你。”
我把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对不起吗?或许吧。但这深宫里,对不起三个字,又能暖得了谁的寒?而我也从来未怪过母亲。
窗外的雪还在落,朱墙琉璃瓦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他们说这是瑞雪兆丰年,可于我而言,这雪,不过是把我和阿衍之间那点温热的过往,彻底埋葬在了不见天日的深冬里。
他死在了那个相信我的梦里,而我,将在这永不落幕的宫墙里,守着一个虚假的名分,直到青丝变白发,直到岁月把所有的念想,都熬成一捧冰冷的骨灰。
这皇城的雪,终究是太大了,大得能盖住所有的悲欢,也能冻住一个女子,一生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