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捡起册页,指尖拂过那些被雨水打湿的字迹,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酸涩。原来,再多的情话,也抵不过当面一句笨拙的问候。他以为自己攒下了全世界的深情,可在她面前,却哑口无言,像个迷路的孩子。
后来,沈砚听说,晚卿要嫁给吏部尚书的公子了。那是门当户对的婚事,人人都说般配。他躲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着那几株开得正好的素心兰,第一次觉得,文字是如此苍白无力。他抄了那么多“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终究,那“一双人”里,没有他。
他将《千句集》锁在箱底,不再去碰。他开始埋头苦读,试图用圣贤书来填满那颗空了的心。可每当夜深人静,听见窗外的雨声,或是闻到一缕似曾相识的兰花香,那些被压抑的句子,便会如潮水般涌上来,撞得他心口生疼。
大婚那日,十里红妆,从苏府一直铺到尚书府。沈砚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那顶八抬大轿从面前经过,轿帘紧闭,他看不见里面的人。可他知道,那里面坐着的,是他藏了整个青春的姑娘。
有人在旁边议论:“苏小姐真是好福气,尚书公子一表人才,又懂得疼人,听说婚前还特意让人寻了江南最好的料子,给小姐做嫁衣呢。”
沈砚默默地转过身,挤入人群。他想起自己曾在《千句集》里抄过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如今,这入骨的相思,她终究是不知了。
再后来,沈砚中了进士,外放为官,离开了江南。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可心里那方小小的角落,始终空着。他再未动过笔墨写情,那本《千句集》,也不知遗落在了哪个旧箱子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数年后,他因公务重回江南。此时已是深秋,落叶萧萧,寒雨绵绵。他路过当年的苏府,却听说苏晚卿嫁过去不过三年,便因病去世了。据说,她身子一直不好,婚后虽夫妻和睦,却总带着几分愁绪,郁郁寡欢。
沈砚站在苏府旧宅的墙外,听着墙内隐约传来的风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他想起那年赏花宴,她站在海棠树下对他微笑的模样,想起自己当时那笨拙的、说不出口的喜欢。
原来,有些话,错过了,就真的再也说不出口了。那些藏在《千句集》里的千言万语,终究没能让她听见。而她心中是否也曾有过他的影子,是否也曾对那沉默的书生有过一丝期待,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青衫。他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江南的雨,还是当年的雨,只是那个站在画舫船头说“爱有千万种表达”的女子,已经化作了尘土。
他终究是嘴笨心哑,将一生的爱恋,都锁在了那本未送出的《千句集》里,锁在了那个欲言又止的春日。而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最终,也只能随着这江南的雨,消散在无尽的岁月里,成了他心中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这世间最虐心的,或许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当你终于攒够了勇气和深情,想要诉说时,那个能听你说话的人,却早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