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烬余.(2 / 2)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挺直,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知道,有些伤口,一旦裂开,就再也无法愈合。当年他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朝堂波谲云诡,老皇帝猜忌日重,侯府功高震主,早已是眼中钉。他若强保,不仅救不了,连自己的储君之位都可能不保。他只能选择沉默,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保住她的性命,等待时机。

七年间,他步步为营,铲除异己,终于登基为帝。第一件事,就是接她回来。他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以为他的补偿能暖化她的心。

可他错了。

她的心,在他选择沉默的那一刻,就已经随着侯府的覆灭,一同葬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后来,萧凝病了。太医说是心病,药石无医。她日渐消瘦,眼神也越来越空洞,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一看就是一整天。

薛止风推掉了所有事务,日夜守在她身边。他给她讲长安的趣闻,讲他们小时候的事,试图唤醒她一丝记忆。

“阿凝,你还记得吗?那年上元节,你非要我背你看花灯,结果我脚下一滑,咱们俩都摔进了水里……”

她静静地听着,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那遥远的记忆,突然清晰得像一把刀,割开了她早已结痂的伤口。

原来,她什么都记得。记得他的好,也记得他的“身不由己”。只是,那份爱,在漫长的流放岁月里,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早已被磋磨得尸骨无存。

临终前,她躺在他的怀里,气息微弱。窗外的梅花开了,映着雪,一片凄艳。

“陛下……”她轻轻唤他,这是她成为皇后以来,第一次这样叫他。

他握紧她的手,声音哽咽:“我在,阿凝,我在。”

“那年……”她的眼神涣散,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春天,“你说要娶我……”

他心头一震,连忙点头:“是,我说过,我一直记着。”

她看着他,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光亮,像是回光返照。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浅、极悲凉的笑意。

“晚了……薛止风……”

三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他心上。

晚了。

是啊,一切都晚了。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卷起一地残红,如同他们那段被辜负的、早已冰冷的过往。

薛止风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很久很久,才发出一声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得到了天下,却永远失去了那个曾在他怀里红着脸点头,说“好”的小姑娘。

后来,他没有再立皇后。宫里的梅花开了又谢,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她曾经坐过的窗前,一坐就是一天。

有人说,陛下是念着旧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念旧,是惩罚。是他用余生,来偿还当年那一声沉默的债。

而长安的雪,依旧年年落满朱雀大街,只是再没有一个叫萧凝的女子,会红着脸,听一个少年说“我娶你”了。那段青梅竹马的岁月,终究是化作了烬余,被风吹散,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