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三年,汴京雪如鹅毛。
沈玉芙攥着半块碎瓷片,任由锋利边缘割破掌心。当铺老板的话还在耳畔:\"这定窑青瓷枕是宫里头的物件,姑娘怕是来历不明吧?\"
她望着对面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那对衔环兽首被雪覆了眼,像极了十三岁那年,林砚之翻墙时被她用弹弓打中的模样。
第一节。青梅
玉芙第一次见林砚之,是在父亲的瓷器作坊里。
那少年蹲在窑炉前,指尖沾着釉料,正往坯胎上画缠枝莲。她踮脚去够搁在架子上的兔毫盏,忽听身后轻笑:\"沈姑娘又想偷喝新茶?\"
她转身时撞翻了釉料罐,靛青色在少年月白襕衫上洇开,像春日汴河破冰时的水痕。少年却不恼,从袖中取出个纸包:\"给你的,东京梦华楼的糖蒸酥酪。\"
自那以后,每逢月朔,林砚之都会翻墙来见她。他教她辨别汝窑的天青色与龙泉窑的梅子青,她则把母亲生前最爱的缠枝莲纹锦帕裁成两半,绣了半幅并蒂莲给他。
\"待我考中进士,便向伯父提亲。\"十八岁那年春日,林砚之站在满架紫藤花下,将一枚刻着\"砚\"字的玉佩系在她腰间,\"玉芙,等我。\"
她红着脸点头,看他骑上黑马扬尘而去。却不知这一别,竟是半生蹉跎。
第二节。错缘
三年后,金兵破了汴京。
玉芙攥着半块青瓷枕从废墟里爬出来时,鬓间已沾了霜雪。这是林砚之托人送来的聘礼——枕面绘着《并蒂莲图》,是他亲自设计的纹样。
\"林公子中了榜眼,如今在临安城做着大官呢。\"邻里阿婆的话像把钝刀,\"听说娶了丞相府的千金,那姑娘生得可真俊......\"
碎瓷片划破指尖,血珠滴在\"砚\"字玉佩上。她想起三个月前收到的那封书信,字迹力透纸背:\"勿念,珍重。\"
原是她傻,竟没看出字里行间的决绝。
临安城的秋雨缠绵如愁。玉芙在茶楼当垆卖酒时,常听文人墨客议论新科状元郎。有人说林大人断案如神,有人说丞相千金贤良淑德,却无人知道,她藏在袖口的半块青瓷枕,每日都在磨着心口的疤。
那日暴雨突至,她抱着空酒坛往回走,忽见巷口停着辆朱漆马车。车帘掀起时,她与车内人四目相对——林砚之鬓角已染微霜,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比当年汴河决堤时更令她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