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里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西夏景宗三年,灭大沥,改国号为朔。帝居未央宫,于坤宁宫藏一女子,无位份,无封号,人皆称'未央宫的影子'。\"没人知道,那个总在黄昏时站在宫墙上的女子,常常望着东南方向出神,那里有一片已经消失的梧桐林,还有一个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秋天。
坤宁宫的铜壶滴漏声格外清晰。阿璃摸着案上的琉璃盏,这是她从大沥带来的唯一物件。沉渊今夜又宿在椒房殿,新纳的淑妃是西夏权臣之女,听说眉心点着与他同款的朱砂痣。她忽然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它们扑棱棱飞向夜空,像极了那年中秋她放飞的孔明灯。
\"公主......\"碎玉端着参汤进来时声音哽咽。阿璃摇头示意她退下,望着窗外的残月出神。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里,她仿佛又听见沉渊说\"胡杨林着火\"时的语调——原来有些火,烧起来便是山河皆烬,再无生机。
晨露凝结在窗棂上,阿璃用指尖画出一道痕迹。她想起沉渊曾说过,西夏的女子成年时会在额间刺青,像展翅的鹰。如今她的额间干干净净,却比任何纹饰都更像一道枷锁。殿外传来脚步声,她转身时,看见沉渊正站在门槛处,晨光从他身后涌来,将他的影子投在她身上,像一道永远无法挣脱的牢笼。
\"阿璃,\"他伸手抚过她的发顶,语气里带着几分倦怠,\"明日陪我去祭天吧。\"她垂眸望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大沥皇室的信物,不知何时到了他手里。玉佩上的蟠龙纹依旧清晰,只是龙目里的红宝石早已被抠去,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窝,像极了父皇临终前的眼神。
她忽然想起初见那日的糖葫芦,酸甜的味道似乎还留在舌尖。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便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她是待宰的羔羊,而他是披着羊皮的狼。可即便如此,当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时,她还是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原来我竟盼着,这牢笼永远不要打开。\"
铜壶里的水又滴了一声。阿璃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想起大沥的皇宫里,这个时候该有小宫女提着水桶去浇花了。那些她曾嫌弃太过艳丽的牡丹,如今想来,竟比西夏的沙枣花还要芬芳。她轻轻叹了口气,任由沉渊牵起她的手,走向那片她再也无法逃离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