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銮殿的风(2 / 2)

夜太深了,案头的烛花爆了三次。我握着她常戴的玉簪,在空白的奏疏上写她教我的宋词:“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墨迹未干就被风揉皱,像她最后皱起的眉。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卯时三刻,该是她从前给我送牛乳的时辰了。

琉璃盏里的茶凉透,我对着虚空举起杯子:“你看,这江山终是我的了。”回音撞在空旷的殿宇间,惊起梁上尘埃。原来这万人之上的位子,真的如她所言,冷得刺骨。砚台里新研的墨泛着微光,我蘸笔在宣纸上落下歪扭的字迹,是她教我的第一首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晨钟响时,我看见自己在铜镜里的脸。鬓角竟有了白发,像极了那年她替我簪的白梅。殿外传来早朝的钟鼓,我摸着龙椅扶手上的雕花,忽然想起她曾说过,这龙鳞雕刻的技法,和她父亲督造的礼器一模一样——原来从相遇那刻起,我们就都困在这权力的牢笼里,谁也逃不掉。

“皇上,百官已在殿外候着。”小太监的声音打断思绪。我站起身,听见朝服上的玉佩相击,叮咚声里仿佛有她的笑。踏出殿门的刹那,东风卷着细雪掠过檐角,我恍惚看见梅树下那个穿鹅黄斗篷的身影,正踮脚去够最高的花苞。

雪落在掌心,凉得让人心颤。我握紧拳头,任冰晶刺痛掌心,就像当年攥紧那枚鸩酒盏。原来这天下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金銮殿上的龙纹宝剑,而是说不出口的“我爱你”,和放不下的“这江山”。

钟鼓声声,震得人心慌。我踩着汉白玉阶一步步向上,腰间的玉牌随着步伐轻晃,刻着的“长乐未央”四个字被磨得发亮。可这未央宫里,再无长乐人。

风又起了,卷着残梅掠过丹陛。我望着漫天飞絮,忽然笑了——原来这权力的巅峰,真的如她所说,是座孤冷的坟。而我,早已和她一起,葬在了那个落雪的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