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雁门关外月如霜(2 / 2)

酒盏碎在青砖上的声音格外刺耳。我看见谢砚之握酒杯的指节泛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案几上,像极了那年他替我挡箭时,绽在我裙裾上的红梅。他忽然起身,铠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臣以为,公主金枝玉叶......”

“将军可知,”我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北狄可汗有件狐裘,是用百只白狐的心口毛织的。”殿内瞬间安静。只有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谢砚之的睫毛剧烈颤动,我看见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倒影,像被冻在冰河下的月亮。

和亲的队伍出发那日,朔风卷着黄沙扑打轿帘。我掀开帷帐时,正看见谢砚之勒马立在雁门关下,他的银枪斜指苍穹,盔甲上的狼首图腾被夕阳染成血色。“公主保重。”他的声音被风扯得破碎,我忽然想起他曾在月下替我编花环,说等打完这场仗,就带我行遍塞北江南。

马蹄踏碎最后一块界碑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孤雁的哀鸣。怀里的玉佩硌得胸口发疼,那是他用缴获的北狄战刀熔了打的,刻着“砚”字的一面已经被我摸得温润如玉。远处的烽烟渐起,恍惚间又看见他在太液池边转身,红缨扫过我鬓角的碎发,留下半片未化的雪花。

北狄的帐幕里,可汗揭开我盖头的瞬间,我忽然摸到袖中藏的匕首——那是谢砚之送我的防身短刃,刃身上刻着“护卿”二字。帐外传来马蹄声,有人在风雪中喊我的乳名,像那年他在演武场喊“看箭”时一样急切。我攥紧刀柄,却在掀开帐帘的刹那,看见他的银枪插在雪地中,红缨已被鲜血浸透。

雁门关外的月永远清冷如霜。我终究没能告诉他,那支插在发间的银簪,是用他断枪的枪头磨的。如今它陪着我在北狄的寒风里生锈,如同他留在我心底的那个雪夜,永远停在我转身时,他眼中即将坠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