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当啷”一声翻倒,香灰洒在她月白的裙裾上。她想起上个月苏莫言递来的密信,信里说“若得皇位,定当以卿为后”,那时她对着信笺笑了整夜,此刻却只觉得指尖发冷。
“为什么要帮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你明明知道他……”
“因为你爱他。”苏勿黎笑起来,咳出的血珠溅在她衣襟上,像极了她绣在药包上的曼陀罗,“朕的皇后,总该得偿所愿。”
子夜时分,宫人都被遣了出去。沈卿语坐在榻边,看他的呼吸越来越浅。窗外飘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她忽然想起那年在丞相府的梅树下,苏莫言替她拂去头上的雪花,说“待我功成名就,定娶你为妻”。可后来他功成了,名就了,却连看她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勿黎,”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那盏琉璃月,我从来都喜欢。”
他睁开眼,瞳孔里映着她含泪的脸。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不是恨,不是怕,而是……悔。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喉间涌上腥甜,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在百花宴上跳惊鸿舞,水袖扬起时,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出清越的声响,像极了此刻他心跳的节奏。
“这样……便好。”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任由黑暗将自己淹没。榻边的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被泪水洇湿的画。
第三节。未央歌:千帆过尽,始知初心
苏莫言登基那日,沈卿语站在后宫的长阶上,看他身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他的后颈依然露着那颗朱砂痣,却再也不会有人像苏勿黎那样,在她偷看时,故意将头发束得老高。
“皇后为何不去前朝观礼?”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苏莫言的贴身太监,“陛下说,等忙完政务便来陪您用膳。”
她摸了摸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苏勿黎下葬前一日,亲手替她戴上的。当时他说:“这镯子圈住的,从来不是你的人,是朕的心。”如今镯子还在,心却早已埋进了皇陵。
乾清宫的烛火亮到子时,沈卿语抱着暖炉等在廊下。宫人说陛下在批奏折,说陛下在见军机大臣,说陛下……其实不想见她。她忽然想起苏勿黎临终前的笑容,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像个终于得到糖的孩子,带着释然的满足。
“原来你从来都知道,知道他爱的是江山,不是我。”她对着月亮轻声说,呵出的白气很快被寒风吹散,“可我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懂?”
冬至又至,沈卿语独自登上摘星楼。湖面的琉璃灯早已破碎,唯有一轮明月依旧。她摸出怀中的青瓷药碗,碗底还刻着“勿黎”二字,那是她偷偷在官窑定制的,本想等他痊愈后给他惊喜,却终究没了机会。
“原来这世上最傻的,不是用毒杀人的我,是明知有毒却甘之如饴的你。”她将药碗轻轻放进水里,看它随着波浪漂向湖心,“苏勿黎,若有来生,我不要月亮了,我只要你。”
湖面上忽然掠过一只夜枭,叫声凄厉如昨。沈卿语望着月亮,想起那年他说“要为你摘月亮”,原来他早已摘下,放在了她眼里,藏在了她心里。只是她明白得太晚,晚到连说一句“我爱你”的机会,都被自己亲手毁掉。
月影未央人已散,琉璃碎尽始知寒。早知深情终是错,何若当初莫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