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毛公鼎:铭文里的西周史诗(1 / 2)

一、黄土之下的惊世发现

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的陕西岐山,正值麦浪翻滚的时节。董家村村民董春生在村西地头挥锄翻土时,铁器突然碰到硬物,土层中露出一角青铜。这个意外发现,让一件沉睡了近三千年的国之重器重见天日。

消息很快传遍乡里,古董商人闻讯而至。当他们看到鼎内壁密密麻麻的铭文时,立刻意识到这是稀世珍宝。然而交易过程却一波三折:村民董治官声称地界纠纷要求分润,被古董商买通县官投入大牢;鼎被运至县衙后,又被商人暗中高价购走。这场充满戏剧性的争夺,揭开了毛公鼎传奇身世的序幕。

此时的人们尚不知,这件高53.8厘米、重34.7公斤的青铜器,即将在未来的百年间经历九死一生的漂泊。它口沿装饰着简洁的重环纹,三蹄足稳健地支撑着半球形腹身,双立耳微微外撇,整体造型庄重而不失灵动。更令人惊叹的是鼎腹内壁的铭文——32行499字的金文,如同一部镌刻在青铜器上的《尚书》,默默诉说着西周晚期的风云变幻。

二、辗转流离的百年传奇

毛公鼎出土后的第九年,落入西安苏氏兄弟之手。他们深知这件器物的价值,立即致信京城着名金石学家陈介祺。这位潍县收藏家见到宝鼎时,不禁惊叹“宝物无价,不能以金钱比价”,当场另赏白银千两。为保护毛公鼎,陈介祺特制了一件山寨品掩人耳目,将真品秘密运回山东老家,藏于密室之中。

半个世纪后,毛公鼎辗转至清朝大臣端方手中。辛亥革命后,端方家族因家道中落将鼎抵押给银行。1930年,爱国收藏家叶恭绰斥巨资赎回,却在战乱中险遭不测:1937年日军占领上海时,叶恭绰避走香港,将鼎托付侄子叶公超。日本军方多次逼问下落,叶公超宁死不屈,甚至被逮捕入狱,最终凭借机智和爱国人士的帮助,才将真品转移至香港。

1946年,实业家陈永仁购得毛公鼎并献给政府。两年后,它随大批文物迁往台湾,最终安家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如今,这件镇馆之宝被放置在商周青铜展厅最醒目的位置,与翠玉白菜、东坡肉形石并列为“台北故宫三宝”,成为永不更换的展品。

三、铭文里的西周政治密码

毛公鼎铭文是现存青铜器铭文中最长的一篇,其内容可分为五段,犹如一部微型的西周政治教科书。铭文开篇追溯周文王、周武王的开国伟业,感叹“皇天引厌厥德,配我有周”,强调天命所归的合法性。随后笔锋一转,描述当时“四方不静”的动荡局势,周宣王以“父歆”(对毛公的尊称)相称,命其“辥我邦,我家内外”,全面掌管国家政务。

周王在铭文中反复强调“毋折缄,告余先王若德”,要求毛公随时向自己汇报先王的治国之道,以“康能四国”。这种君臣之间的密切互动,折射出西周晚期中央集权的加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周王赋予毛公“专命专政”的权力,明确规定“厥非先告歆,父歆舍命,毋又敢专命于外”,未经毛公同意的政令不得施行,这在等级森严的西周社会堪称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