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的月桂叶在晨风中轻颤,将最后一滴桂露抖落在望舒斗篷的红绳上。那抹艳红在玄冰剑鞘的映衬下格外灼眼,像极了人间灶膛里跃动的火星。青梧捧着盛满桂露的白玉盏跟在身后,盏沿凝结的冰珠正顺着纹路滑落,在宫道青砖上洇开细小的水痕——那是玄冰遇暖的馈赠,也是人间即将迎来甘霖的预兆。
“娘娘,您看东边的云。”青梧忽然驻足,指向天际那片被晨光染成琥珀色的云层。云絮间隐约有金光流转,似是林泽君法袍上的龙纹在游动,却又在触及月白色屏障时骤然黯淡,如同被投入寒潭的火星。望舒抬眸,霜华剑鞘上的红绳突然无风自动,绳结轻轻扫过她手背,带来一丝属于人间的、带着灯油香的暖意。
瑶池的水脉在脚下发出潺潺轻响,清澈的水流中浮沉着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昨夜百姓祈愿时散入天河的念力,此刻正被桂露星子托举着,顺着望舒足尖踏碎的冰棱缝隙涌向人间。她能听见水流深处传来的细碎声响,像老槐树的年轮在诉说岁月,又像私塾里孩童们诵读《月神赋》时的抑扬顿挫。
“去把那株月桂苗带上。”望舒忽然停在宫门前,指着冰墙缝隙里新抽出的嫩芽。那株幼苗只有三寸高,叶片上还凝着百姓春耕时滴落的汗珠,在晨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青梧连忙取来琉璃花盆,小心翼翼地将幼苗连同附着的冰棱一同移植进去,花盆边缘立刻结出一圈月白色的霜花,竟幻化成田埂上随风摇摆的稻草人。
穿过云层的刹那,人间的气息如潮水般涌来。望舒能闻到城南医馆飘来的艾草香,混杂着新翻泥土的腥甜;能听见城隍庙前老妇烧香时的喃喃祷语,与私塾里戒尺轻拍书桌的声响交织成韵。霜华剑鞘上的红绳突然绷紧,指向城西那片被魔火灼伤的田野——昨夜沫欹打出的魔火星子虽被桂露熄灭,却在泥土里留下了焦黑的痕迹,像无数道细小的伤疤。
“娘娘,您看那!”青梧突然指向田埂尽头。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蹲在焦黑的土地旁,用树枝小心翼翼地刨开硬壳,将一枚饱满的稻种埋进土里。她身上的粗布袄子打了补丁,却洗得发白,发间别着半朵用红纸剪成的月桂花——正是昨夜卖灯时送给望舒红绳的那个女孩。
望舒提着霜华剑的手微微顿住,剑鞘上的红绳突然发烫,仿佛要将她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大地。她看见女孩埋完稻种后,对着月亮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小嘴里念叨着:“月神娘娘保佑,让稻子快点发芽,阿娘的药钱就有着落了。”话音未落,她埋下稻种的地方突然渗出一丝月白色的微光,焦黑的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湿润肥沃,一株嫩芽正顶开土壳,舒展的叶片上凝着一滴桂露。
“是桂露星子。”青梧低声惊叹,琉璃花盆里的月桂幼苗突然剧烈颤动,叶片上的汗珠纷纷滴落,正好砸在女孩埋下的稻种旁。那些汗珠落地即化,竟在泥土里织成一张细密的银网,将所有焦黑的痕迹尽数覆盖。望舒能感觉到广寒宫的月桂树在云端轻轻摇曳,根须深处传来一阵酥麻的暖意——那是人间念力与玄冰灵力交融的共鸣。
远处的田埂上,戴着斗笠的农夫们正扛着犁耙走来。他们看见焦黑的土地上突然冒出的嫩芽,纷纷放下农具围拢过来,粗糙的手掌抚过湿润的泥土,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一个白胡子老汉摘下斗笠,对着月亮深深作揖:“月神娘娘显灵了!昨儿个那黑火没伤着庄稼,还长出新苗了!”
望舒站在田垄间,霜华剑鞘上的红绳无风自动,在晨风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看见农夫们腰间系着的月牙形护身符,那是用晒干的桂树叶刻成的;看见他们锄头柄上缠着的红布条,与她剑鞘上的那根如出一辙。青梧将琉璃花盆放在田边,月桂幼苗立刻扎根泥土,根系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焦黑的土地尽数褪去,露出黝黑肥沃的本色。
“娘娘,您听。”青梧忽然拉住望舒的衣袖。城隍庙的方向传来阵阵钟鸣,夹杂着孩童们的欢笑声。望舒循声望去,只见一群背着草筐的孩子正朝着田野跑来,他们手里捧着陶罐,罐子里装着清澈的泉水——那是从城隍庙前的古井里打来的“月神水”,据说能保佑庄稼丰收。
“月神娘娘!”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第一个看见望舒,手里的陶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脚。她顾不上捡拾,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仰着沾着泥土的小脸,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您真的来了!阿娘说月亮上的神仙会保佑我们!”
其他孩子也跟着围拢过来,怯生生地看着望舒斗篷上凝结的月桂花霜,还有她剑鞘上那根醒目的红绳。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突然举起手中的陶罐:“神仙姐姐,喝口水吧!这是井里的月神水,可甜了!”
望舒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男孩粗糙的陶罐。罐壁上立刻凝结出一层月白色的霜花,幻化成广寒宫的月桂树模样。孩子们发出阵阵惊呼,伸手去触摸那些冰凉的花纹,小脸上满是惊奇。望舒从袖中取出一枚桂露凝成的珠子,放在小姑娘掌心:“把它埋在稻种旁,今年会有好收成。”
珠子入手即化,化作一道微光渗入泥土。刹那间,整片田野的稻苗都开始疯长,嫩绿的叶片在晨风中沙沙作响,稻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起来,金黄的谷粒上凝结着点点露珠,像撒了一地的星辰。农夫们跪倒在地,对着望舒不停叩首,感激的泪水滴落在泥土里,与桂露星子融为一体。
“月神娘娘保佑人间风调雨顺!”白胡子老汉的声音颤抖着,传遍整个田野。望舒站起身,霜华剑鞘上的红绳突然指向城南医馆的方向。那里的艾草香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正是昨夜沫欹魔火残留的气息,此刻正侵蚀着医馆后院晾晒的草药。
“青梧,看好这里。”望舒将琉璃花盆递给青梧,月桂幼苗在盆中轻轻摇曳,叶片上的金光越发耀眼。她提剑走向医馆,每走一步,脚下的泥土就开出一朵冻在冰里的月桂花,花瓣上映着人间百姓的笑脸。医馆的木门虚掩着,门上还挂着半块被魔火烤焦的药杵——正是昨夜被魔族暗卫砍断的那根。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夹杂着艾草与硫磺的气味。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女子正在药碾前忙碌,她的侧脸与望舒记忆中的“一落”惊人地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她看见望舒,手中的药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碾好的草药洒了一地。
“您是……”女子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落在望舒斗篷上的月桂花纹,还有她剑鞘上的红绳,“月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