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腐沼余烬,异化之序(1 / 2)

玉玺碎裂的沉闷撞击声,核桃壳清脆的崩裂声,以及那细微却刺耳的咀嚼声,如同三道无形的枷锁,彻底锁死了山坳营地的空气。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只有寒风卷起灰烬的呜咽,证明着世界仍在运转。

李长天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那粒沾着玉玺粉末、泥土和灰烬的核桃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仿佛咽下的不是污秽,而是某种理所当然的给养。他深潭般的冰眸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不敢与那双彻底剥去人性温情的眼睛对视。那目光里没有胜利者的威压,只有一种审视工具的漠然。

阿木呆滞地跪在地上,眼中的滔天恨意被巨大的荒谬和冰冷刺骨的恐惧所取代。他看着地上那枚崩掉一角、沾染污渍的传国玉玺,看着那几粒散落在灰烬里的核桃仁碎屑,再看着李长天那平静咀嚼的侧脸…他幼小的、饱受摧残的心灵,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超越死亡的恐惧——那是对**绝对非人意志**的恐惧。这个南蛮子的统帅,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是从炼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某种东西。

柳红袖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捂嘴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视线死死钉在那枚残缺的玉玺上,脑海中一片轰鸣。破庙结义的篝火、均田令颁布时的欢呼、无数牺牲同伴染血的旗帜…这些曾经支撑她走过黑暗岁月的信仰图腾,此刻在那枚碎裂的玉玺面前,如同被投入火炉的纸片,瞬间化为飞灰,连余烬都带着讽刺的灼痛。她不是没见过黑暗,断指求生时她以为自己已触碰了底线。但此刻她才明白,真正的深渊,是连象征光明的火炬都亲手砸碎,并用它来砸开一颗充饥的坚果。她的左手尾指,那早已愈合的断茬,此刻竟传来一阵钻心的幻痛。

“咳…咳咳…” 死寂中,几声压抑的、带着粘稠痰音的咳嗽突兀地响起。是独眼!他脸色涨红,额头渗出冷汗,显然在刚才深入谷口毒瘴时吸入了秽气。

这咳嗽声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诡异的死寂。

李长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独眼身上,如同鹰隼锁定猎物。那眼神不再是漠然,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瘟疫!这头被暂时压制的凶兽,它的獠牙从未真正离开!独眼的咳嗽,像一个不祥的信号,瞬间让所有士兵从麻木的震撼中惊醒,代之以更深沉的、对无形瘟魔的恐惧!他们下意识地挪动身体,试图远离咳嗽的独眼,眼神中充满了戒备和恐慌。

独眼也感受到了狼帅那冰冷的目光和周围士兵的疏离,独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绝望。他强忍着喉咙的瘙痒,嘶哑道:“狼…狼帅!我没事!只是呛了点灰…”

李长天没有回应,只是冷漠地移开目光,仿佛独眼的生死在他眼中已无足轻重。他缓缓抬起那只刚刚砸碎玉玺又砸碎核桃的手,指向地上那几粒散落的、沾满污秽的核桃仁碎屑,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 **“捡起来。”**

> **“分掉。”**

命令的对象,是瘫坐在地上的所有骸字营士兵!

士兵们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混杂着玉粉、石屑、泥土和灰烬的污秽食物,再看向狼帅那冰封的脸。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那是玉玺砸过的!是沾染了地上污秽的!是…是魔鬼的残羹吗?

“捡起来。” 李长天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鞭子,抽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分掉。”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挣扎、屈辱和深深的恐惧。拒绝?狼帅刚刚用行动证明了,在他眼中,连传国玉玺都不过是砸核桃的工具!他们的性命,又算什么?那冰冷的目光,比任何刀锋都更具压迫力。

终于,一个离核桃仁最近的、饿得眼冒绿光的年轻士兵,颤抖着伸出了手。他闭上眼睛,以极快的速度抓起一小粒沾灰最少的碎仁,看也不敢看,猛地塞进了嘴里,胡乱咀嚼两下就囫囵咽了下去!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某种必须完成的、痛苦的仪式。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士兵们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麻木地、带着巨大的屈辱感和对饥饿的本能屈服,纷纷伸出手,从灰烬中捡拾起那些象征权力被彻底亵渎和践踏的碎屑,闭着眼,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它们塞入口中,吞咽下去。

整个营地,只剩下牙齿咀嚼污秽和吞咽困难的、令人窒息的声音。人性的尊严,在生存的绝对命令和狼帅那非人的意志碾压下,彻底碎成了粉末,比那玉玺的碎片更加彻底。

柳红袖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绘卷般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转过身,扶着冰冷的岩壁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绝望。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骸字营…或者说狼帅李长天带领的这支队伍,已经彻底蜕变了。他们不再是追求生存与尊严的反抗者,而是一群被非人意志驱使、为了活下去可以吞噬任何污秽、包括自身人性的…行尸走肉。权力异化的瘟疫,比黑山深处的鼠疫杆菌,蔓延得更加迅猛,更加彻底。

士兵们分食完那污秽的“残羹”,营地陷入一种诡异的、饱含屈辱与麻木的平静。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和腐味似乎也淡了些,被一种更深沉的精神腐坏气息所取代。

李长天仿佛没有看到士兵们眼中的屈辱和柳红袖的痛苦。他缓缓弯下腰,用那只完好的手,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从地上拾起了那枚**残缺的传国玉玺**。崩掉一角的螭龙钮显得有些滑稽,光滑的玉璧上沾满了黑灰和砸击留下的细微划痕。他毫不在意地用破旧的袖口随意擦了擦玉玺表面的浮尘,动作自然得如同在擦拭一件寻常工具。

然后,他将这枚象征着至高权力也刚刚被他亲手亵渎的神器,重新塞回了怀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仿佛它从未被砸碎过,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从未发生。那冰冷的玉石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他同样冰冷的皮肤,像是一块永恒的寒冰。

做完这一切,李长天拄着木杖,重新挺直了脊背。他深潭般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士兵,扫过脸色惨白、扶着岩壁的柳红袖,最后落在依旧被按跪在地、眼神呆滞的阿木身上。

“独眼。”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平稳,仿佛刚才下令分食污秽的并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