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县街头,今日格外不同寻常。
一个破衣烂衫的汉子,自称“戏法冯”,在街角支起了一个油腻腻的摊子。
他面前摆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雕花倒是精致,就是那木头黑得可疑。
“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戏法冯扯着公鸭嗓,唾沫星子横飞八溅。
“赏几个小钱,就能听到天籁之音,看到袖珍奇人!”
人群渐渐围拢,好奇的目光远多于期待的眼神。
有人丢了三文钱进去,叮当响声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戏法冯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一个寸许高的小人儿,穿着缩水版的书生袍,从盒子里慢吞吞爬了出来,仿佛刚睡醒。
他先对着观众作了个揖,动作标准无比,脸上却毫无精神。
然后,他清了清几乎听不见的嗓子,准备开始他每日的例行公事。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哦不,是小小书童把家还,半路遇劫匪,把我变这么点儿…”
歌声细若蚊蚋,几乎被风一吹就散,歌词颠三倒四,充满即兴发挥的痕迹。
调子更是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与原曲南辕北辙。
观众们先是一愣,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一阵比小人歌声响亮百倍的哄堂大笑。
“这唱的是啥玩意儿?缩水版噪音攻击?”
“他是不是饿得没力气了?瞧那小脸蜡黄的,风一吹就倒。”
戏法冯脸上有点挂不住,青一阵白一阵,却还是强撑着职业性的笑脸。
“艺术!这是浓缩的艺术!懂吗?不懂的都是外行!”
小人唱完,又慢吞吞爬回盒子里,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盒盖“啪”一声关上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掖县县令王“铁面”的耳朵里,效率堪比后世的八卦小报。
王县令正为今年秋粮的账目头疼,一笔糊涂账算得他头顶青筋直跳,几乎要炸开。
“什么袖珍奇人?什么天籁之音?”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那笔尖的墨迹尚未干透,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不识相的苍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装神弄鬼,扰乱市场秩序,成何体统!”
王县令自诩为方圆百里内最讲规矩的人,连走路都恨不得踩着预先画好的直线。
“来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
两个衙役应声而出,站得笔直,仿佛两根刚刷了桐油的木桩,纹丝不动。
“去把那个什么戏法冯,还有他的那个…破盒子,一并带到本官堂前!”
王县令语气严肃,不带一丝感情,眼神里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好奇。
他倒要看看,这小盒子里能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或者只是个拙劣的骗局。
不多时,戏法冯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请”到了公堂之上,姿态颇为狼狈。
他那宝贝盒子,则被一个衙役用两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捏着,仿佛是什么烫手山芋,又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王县令端坐堂上,官威十足,惊堂木一拍,声音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灰都扑簌簌往下掉,如同微型的沙尘暴。
“堂下何人,竟敢妖言惑众,以小儿之形态行骗?”
王县令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刮过戏法冯的心头。
戏法冯吓得双腿一软,膝盖不听使唤,直接跪在了冰凉的青石板上,感受着刺骨的寒意。
“大人冤枉!小人…小人这可是祖传的手艺,货真价实的小人儿啊!”
他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声音带着哭腔。
王县令冷哼一声,不为所动,目光如炬,直视那个在衙役手中瑟瑟发抖的木盒。
“打开盒子,本官要亲自审问这个‘货真价实’的小人儿。”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戏法冯不敢怠慢,颤抖着双手捧过盒子,动作比之前在街头时还要小心翼翼,轻轻揭开了盖子。
小书生依旧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从盒子里探出个小脑袋,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陌生的环境。
这公堂,比他之前待过的所有戏台子加起来都大,也更吓人。
王县令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种他认为比较温和,不那么具有压迫感的语气开口。
“盒中小儿,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会落入此人手中,速速从实招来?”
他问得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带着官威,却又努力不显得太凶,以免吓坏了这个脆弱的小东西。
小书生眨了眨眼,小嘴巴动了动,半天没发出声音,似乎被这阵仗吓住了。
他似乎有点怕生,或者说,怕这个比他大了几百倍,表情严肃的官老爷。
王县令眉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了,这是他耐心即将耗尽的前兆。
“大胆小儿,本官问话,为何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