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旅顺时,我在轮船上站了很久,直到那座被风吹过百年的断桥彻底隐入海雾。船穿过渤海湾,向南滑行,沿着黄海岸线行进,一夜之间,我来到了一个熟悉得像梦、陌生得像信纸上遗落城市名字的地方——青岛。
她是海的女儿,也是帝国遗梦的遗址。她身上既有德意志屋檐的规整,也有崂山云雾间道观的朦胧;她有浅滩之上的啤酒泡沫,也有港湾之下沉默不语的潜流。
一、城与海的第一道光
天刚亮,我抵达青岛站。站外是一座典雅的尖顶火车站楼,据说是德国人留下的设计,时间仿佛凝固在十九世纪末。街边清晨的啤酒桶正被堆放上车,海风裹着麦芽香气,让人尚未喝醉,心已微醺。
我背上行囊,步行穿越栈桥、海滨、德式老街。街巷中多是红瓦绿窗的楼房,风吹过屋脊时,窗棂偶尔发出嘎吱轻响,像是旧人尚未归来。
在八大关附近,我停下脚步。这里的建筑仿佛被分发给了不同国家的建筑师,每一栋房子都像来自远方的客人,讲着不同语言却共处一街。
我抬头看天,灰白的云层下,海岸线像一只摊开的手掌,而青岛,便坐落在掌心中央。
二、老教堂与红瓦下的回声
我走进了浙江路的基督教堂。
教堂外观肃穆朴素,内部却被朝阳染得通透。钟楼高耸,古老的钟摆发出低沉却稳定的声响。墙上花窗彩绘描绘的是圣徒、渔夫与大海,似乎不远处的黄海正通过这些玻璃眨着眼。
一位穿着灰色风衣的老人坐在最后一排,我坐到他旁边。他似乎并不惊讶,只缓缓说道:“我小时候在这儿洗礼。那时德国神父还在,说汉语时总带着鼻音。”
他顿了顿,“你看这钟楼,像不像望海的灯塔?”
我望了望那高耸塔身,忽然觉得,它不仅在看海,也在守候时间。
老人轻轻叹道:“城是换了模样,可神会留下眼睛。人走了,它还在看。”
三、崂山云道:道观、问礼与山水之心
离开市区那日,我决定去崂山。
山在海边,海进山心。汽车盘山而上,窗外云雾缠绕,仿佛驶入一段无声的经文之中。
我抵达太清宫时,山间细雨方止。道观掩映在松林中,屋檐低垂,青石阶上长满青苔。
一位穿道袍的中年道人为我端来一杯山泉茶,笑问:“你为何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