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闭了闭眼,还是不看为妙。
胤祚今儿吃的少,胃口大开,逮着这么个机会,他可要好好宰上一笔,如果不狮子大开口,那还是他吗?
他还得让汗阿玛心甘情愿。
胤祚表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挨上一挨,耐住性儿才是。
胤祚看火候差不多了,也不耽误,只转身看向明珠,“明相的心意我明白,先前的事,说到底也不是明相的过失,也是阴差阳错,往事不追,明相如此诚心诚意,也就过去吧。”
他语气轻松,目光落在明珠的脸上,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未干的血顺着额头流淌,明珠却丝毫未觉,他年纪大了,到底精力不如当年,折腾了一日,身心俱疲,眼前发黑,视物模糊,强撑着躬身,“奴才叩谢阿哥大恩,阿哥宽宏。”
这一拜,明珠没有起身,胤祚就提步随梁九功而去。
明珠咬着舌尖,他还想着宫外,他这一走,怕是早乱了。
他怎能不忧心。
视线里,只有胤祚那一闪而过的青缎素靴,明珠额头抵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让他头脑清醒,可这么一动作,额头的血痂又流出血丝。
胤祚走的坚定,一步一步,走的很稳,他抬头望向远处,面上带着几分悲伤与痛心,梁九功看了,只小心问道:“阿哥,您……万岁爷特意嘱咐了,若是您今儿不愿去,也是行的。”
站立半晌,胤祚缓缓吐出一口气。
“梁公公,我只是觉得……”
他没继续说,反而问道:“梁公公,你跟在汗阿玛身边那么久,见过多少前朝重臣呢?”
梁九功听了,只笑笑,含糊道:“奴才打小儿就伺候万岁爷了,奴才有幸,先帝还在那会儿就跟在万岁爷身边,前头的大人们,四辅臣,国舅爷还有……”
他一顿,“当这个差事,自是要将大人们名讳与音容了熟于心,不能怠慢了前头的大人们。”
胤祚不语,抬腿向前,向以往一样,和梁九功差了半个身位,一前一后,走在那熟悉的宫道上。
又走了一段,胤祚才再次开口。
“那……梁公公,自是见过明相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还有……唔,这些年,又有多少重臣像明相今日般,我不知,公公可告诉我?”
梁九功也沉默下来,他看着前头小阿哥那乖顺垂在脑后的辫子,和那辫尾缀着的晃晃悠悠的红宝石,夺目极了。
“殿下,往事……奴才这些年,见的太多了,您还年轻……”
还是个孩子呢。
明珠年轻的时候也是雄心壮志,一心为了大清,谦逊低调,刚正不阿。
怎能想到会有今天,渎职徇私不说,更是卖官鬻爵,私自结党,搞得前朝乌烟瘴气,为帝王所不容。
或者说,前朝又有多少大人,少年意气,立志为国,中年腐败,欺上瞒下,晚年不保,遗臭万年。
明珠,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梁九功见过太多太多。
权势的滋味,他一个阉人,最能懂得它的诱惑力。
胤祚盯着脚下,默然许久。
一朝天崩地裂,权势转瞬变化,不过在帝王一念之间。
他所为,不过首为己,次为亲,再次为民而已。
天下之大,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很不容易了。
这三样,是他最为珍视的。